2023年12月23日星期六

橡皮

 报人做了一辈子。想想年轻时,刚刚迈进报社大门做校对,一时间悲上心来。与其说我迈进的是那座红漆的大门,不如说我被引进了汉字码起来的文字之门。你看,老校对们伏在桌上,面对一纸清样, 垂首看稿,两只眼睛游动在厚厚的近视镜片后面。更有人一组,一组 地对稿,念念有声,并不时挥舞一下腕里的毛笔,涂涂抹抹。我很快 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开始,对于那些并不深奥的新闻文字,我还是 无所畏惧的。或看,或读,或改,手到擒来。但是,慢慢的,那些具有极大敌对力量的文字们,就毫不客气地向我进攻了。它们不动声色 地匍匐在一张张的稿纸和小样上,看似乖巧,其实躁动不安。本来心 平气和的我,与之对阵几个回合下来,已处于明显的守势。然而,一旦处于守势头,文字们的反功就格外嚣张起来。正是所谓我疲敌打。三下五除二,我明显败下阵来。于是,处于看似不败之阵的老头们之 一,起身离开他的写字台,缓步来到我的面前。说,静下心来!静下心来!不要急,不要慌。而后,他又走回他的桌边,同样慢慢坐下。我学着他的样子,把我看稿的节奏放慢,并放慢我举止的所有节奏,举首投臂,下笔涂改。可是,文字们当然有着它们的对策。它们面对我的进攻速度之放慢,也放慢了它们的节奏。它们宁肯被你消灭一部,或大部,但是,它们中的重型堡垒却隐蔽得更深了。在我刚刚以为势 如破竹的时候,敌人对我一阵突袭,直到把我打个稀巴烂!它们中的常胜将军,往往是诡计多端的,让人防不胜防的,比如,一个同音字,就把你搞得焦头烂额。什么“终止”,还是“中止”;“度过”,还 是“渡过”;诸如此类。在我大骂了一声娘以后,又有一位老校对起 身离桌,向我走来。他还是说着那句老话,不要慌!何以不慌呢?我一时间无以所措。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我长叹一声!    

几个月下来,我已心力交瘁。每每进校对室,念念有词声中,我看到满目皆字;字字成行;行行成阵;阵阵成势。每一个字方正端庄,不可侵躏,实有些令人生畏的字们,码起愈来愈高的大门。进得这座 大门,就会变成他们的俘虏。你要乖乖就范,这是一种极端死板的工作方式,不是什么思索、辨析和创造,一点创造也没有,哪怕你面对一篇白痴的文章,也必须待如上宾,不可须臾懈怠。更有甚者,因为一个疏忽,把富有政治意味的某字某句,伺候不周,发生了一次误植,那么好了,不但本人遭殃,连带本室全体人员也要受罚。那些故事听 起来怪怪的。讲起来,却满室肃寂,连个屁也没人敢放了。老皇埔,把毛泽东校成了毛译东,他被造反派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又泼屎,又泼尿,到底是老人家大难不死,捡了一条命。每当他语重心长地从他那张老校对桌旁站起身来,扶正他高度近视的眼镜,走到我身边,对我说,白纸黑字,开不得玩笑啊!我听其言,观其行,特别是 想到他跪在写有“毛万岁!万万岁!”的大字报的面前,几乎像一个 无足轻重的错别字一样,被革命的大橡皮一举擦掉的情景,宛若沉入噩梦。而那些橡皮所具有的意义,则是那些后来人,不懂革命的人们,未经革命的人们,所无法理喻的,橡皮之功能是十分奇妙的。它可以 把一个错字,一行错字,一片错字,统统抹去。人们在抹去罪证的大 幸运中,得以苟延残喘,蒙混过关。当然,把文字从要命的痕迹中挖 掘出来以正视听的事,也时有发生。革命的人们认为,痕迹是一种阶 级烙印,是抹也抹不去的。
  一日,一个喉舌样的头头,竟然从一团故纸堆里发现了问题。他面对一张揉皱了的破稿纸大放厥词,声称此稿中有严重的政治问题。
  其实,此一所谓政治问题,无外乎是又有人把类似毛泽东几个字,写 成了毛泽西之类。而后,又用伟大的橡皮将字迹涂掉。然而被涂抹的 字迹还是留下了痕迹。此一痕迹,成为人们发难的理由。一时间,众 皆愕然,无言以对的大肃穆,降临室内。于是人们重新想到了橡皮想 到选择一种可以清除痕迹于乌有的橡皮。然而,橡皮,不是已用到所 剩无几,就是连找也找不到。又一日,校对室所有的橡皮干脆被人统 统拿走了(不知过了几十年,我忽然读到一首大肆赞扬橡皮的诗作, 并且,此作是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写的)。橡皮事件过去以后,人 们大约松弛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凡打倒一个反革命或者走资派,报纸上就会出现将某某人的名字 打上××的稿件。于是,我们如法炮制,将某某打上×。然而此人不 久又被恢复了名誉。见到他的名字已被打上了大×,大为脑怒。他拿 老皇埔视问。老人家面对革命领导同志的责问,吞吞吐吐,只好含糊 其词。我在下班前对老皇埔说,如果有一块橡皮就好了!我们可以擦了再写,写了再擦。老人家苦笑了一下,说,那个痕迹是擦不去的啊!我说,不!大街上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不是今天打倒这个,明天又拥护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橡皮的功能就是否定之否定嘛!老人家仍讷讷无语。
  第二天,上面又让我们为另一个被刚刚打倒的原领导同志的名字打上×。这就让全校对室的同仁感到为难。万般无奈之中,我只好提出,再行启用橡皮。老皇埔同意了。但他仍是提心吊胆,极度不安,生怕反对橡皮的某领导反对此一选择。不出所料,某a被打倒以后不久,他又神秘地复活了。于是,我们用伟大的橡皮,把打在他名字上的×悄悄抹去。对某b ,某c ,也如法炮制。可是,还是出了问题。对于未见报的原稿,可以取此一法。但见报以后怎么办?一时间众人又没了主意。好歹见报的事不是由我们校对可以负得了责任的。
  几个月以后,老皇埔就要退休了。离开校对室,他默然无语,只是把一本翻烂了的新华字典送给了我。说,好好校吧!错多着呢!是的,错多着呢!可这是谁的错呢?是老人家的错呢?还是我的错?他干了一辈子消灭错误的工作,见报的文章虽无错字,或错字不多,但那些伟大的,正确的,光荣的文字,难道不是错误连天,天连错误吗!老皇埔带着十分忧郁的心情离开了报社。他真正是解脱了。留下我们,在这对错,错对,无尽的漩涡里打转,挣扎,挣扎,打转。
  每天早上,退休后的老人家,例列坐在一条脏兮兮的马路上晒太阳。我忽然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又发现什么错了没有?”
  “发现了,发现了,”他打趣地说。
  我说,“大错?小错?”
  他说,“说不准。”
  我说,“发现了怎样?不发现又怎样?”
  他说,“一样,一样。”
  我们都笑了起来。“来,来,来,坐下,坐下。”他让我坐在马路沿子上,坐在他的身边。说,“什么错啊,对啊的,我看透了,错的,也是对的,对的,也是错的;对兮错所依,错兮对所伏,哈哈哈!”
  我也笑了。说,“您什么时侯变得这么开通了!”
  他说,“我?!信佛了!”
  “您信佛了!”我有点不敢相信。
  “信了!信了!”他再三重复着。
  我当然知道老人家是参加过解放初报社“起义”的老同志,老革命。校对组组长,虽为芝麻官,但也不是党外人士可以取代的。他怎么信佛了呢!
  而我,现在还无佛可信,仍被伟大的中国字搅得焦头烂额。但起码老人家不会再跑到头头那里告我的状了,说,这个年轻人工作态度不端正,好高骛远,这是很久以后,才有“线人”向我转告的。一个党性颇强的老党员何以一下子皈依佛门,当时还年轻的我,自然知之不多。
  现在,老人家从他高度近视的眼镜片后面看看我,要说什么,但又打住了。在汽车轮子掀起的尘土中,老人的面容显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满面的皱纹一如横七竖八的笔划,划得他连疼痛也无感觉。穿过黄昏,他慢慢起身,步态锒铛地挪动他虚弱的身子。他的周围一如写满了入世与出世的偈语,以及让人莫名的禅宗灵谶。好大的一个浮躁的城市,日,是文字的日;月,是文字的月,连星星也是意象同一,且读之有声的。老人家举头望大样,低头读文章的印象,深深刀刻在我的心上。他踉踉跄跄走在我的前面,随时都有扑倒在地的可能。 但他的步子依然近似于一位老者的竞走。他要赶往何方?是一块佛门 净土吗?文字案对于他,是否结束?文字狱,对于他,是否结束?文字欲对于他,是否结束?这以后,老人家成了日夜伴随我的一个文字精灵。他的离去没有给校对室带来任何变化。也可以说,这个世界没变,只是我变了。变得更加不能容忍文字对我的折磨。每每看到文字,我就会想起黑乎乎的蚂蚁。只要有一只蚂蚁被我发现,我就会联想到 十只,百只,千千万万只。蚂蚁的力量不是一种分离的力量,而是一 种聚集的力量。他们越过高山,跨过河流,平趟一片片大草原,然后,在一块块荒原上,用黑乎乎的文字或所谓文明,建立城市,营造社区,出版报纸,招纳编辑,校对,和那些寡廉鲜耻的记者。帮派报纸刊登 的每一篇文章,都包含着把人变成文字和口号的把戏。人与字杀杀打打,亲亲逆逆,又各自心怀秘诡,暗中对阵。我不得不承认,我的一半,已在文字的身上死去,而另一半,却因我死去的心,激活了文字。 他们不再受到任何人的审视与怀疑。眼睛,这个字,有权力盯着我的 眼睛;太阳,这个词,完全可以替代太阳,用其火焰般的威力打击我, 犹如将我推进八月酷暑的广场。而一个不大不小的词,就可以致我于 死地,因为我冒犯了文字的尊严与主义。如此一想,我校对文章的能 力巨减。我照例要面对文字,而文字,照例会耍弄我,它们愈发猖狂 起来。它们对我的进攻改变了方式抓住了时机。而我,完全处于守势 还是1977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下过雪的大街上,上班的人群熙熙攘攘。 人群聚而散,散而聚,雪地像纸,人,是写在这大地上的文字。他们 或黑,或白,泾渭分明。只有一个女孩,跳入我的眼睛,以她不同于 雪,不同于人群的色调。她高举着一朵玫瑰花,全身素装,围着一块 蓝头巾,步履匆匆,从我的眼前闪过。我看见了她一双动人的黑眼睛。而她也对我看看,而后,她对我摇动那束花。我停下来,神色愕然地 面对她和她的花。我们好像心有同感。我把这个记忆揽入怀中,在她 当然迅即消失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来到办公室,打开我的文件夹。我面对文字清样和浊样,我努力忘掉那朵玫瑰,但那一天,我的校对错得一塌糊涂。要命的是,我把玫瑰两字和那个雪中女孩搅在一起了。字与人的关系,第一次让我陶醉。抑或说,昏迷。用玫瑰为那个女孩命名,当 然是莫以名状的事。但我竟不能自己。我在枯燥的新闻文稿中徒然地寻找偶然的发现。居然像白痴一样地等待玫瑰的出现。然而,在我的头脑中,实际出现的却是老皇埔坐在大雪中的形象。他虚弱的身体与大雪一并飘飘。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也落在老人家的头上,脸上,落在他的心里。雪,覆盖了贴在京城街墙上早已退色的大字报。那是十来年前红色年代的痕迹。那个时代,雪血融溶,黑白莫辨。中国人的存在,被流在雪地上的血所染红。我庆幸那些血字,红字,被雪覆盖,冲洗,腐蚀,进而吞没。我忽然透过雪景看见老皇埔,臂戴红袖章,奔跑在报社主楼前的广场上。他高呼口号,嘴里吐出一个个好斗 的字眼。他的身后,不下数百人,也臂戴袖章,随之大喊。这一幕,我耳熟能详。只是老人家的狂热,比我们提早了17年,18年吧!我突 发奇想,老人家的时代,是不是也会在红色浪潮退色时,发现同一个 女孩手举玫瑰,飘然出现在他面前呢?所有革命的字句,会不会悄然 让位于蓝色的,非革命化的情调呢?我惶惶不解。    
  老人家和女孩的影子围绕我,困顿我,使我障目一叶,尤其是那个梦幻样的女孩。她举着一朵玫瑰花,在大雪飘飘的寒冬的早晨,从我的眼前飘过。仅此一点,已经令人目迷。她的出现有无因果?是前其因,后其果,还是相反?其实,仅仅一次的出神状态,本无因果, 只是一团意志,或意象。因为,没有文字的干扰,一双眼睛,与另一 双眼睛的邂逅,没有任何实在的成分。他们是虚枉的,透明的,纯粹到一无所有,连同对这个女孩的命名。叫她玫瑰,是正确的,却也是 一个错误;因为,我无知于她的真实名姓;不叫她玫瑰,也罢;叫她 玫瑰,也罢。对我而言,她的出现,就是玫瑰。进而言之,玫瑰这个名字,是外在于我,外在于我的她的存在,她的存在也许只是一个名称。我厌倦了面对那些似是而非的文字,却乐于接受玫瑰,这个似非而是的名字。(不知过了多少年以后,我读懂了一位大哲学家的名言,何为玫瑰?他无以说明。于是他说,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 就是玫瑰。)    
  然而,回到我的校对室,面对所有类似玫瑰的文字,我又何尝不可以说,某字,是也!非也!非也!是也!而且,是,这个字,对于 玫瑰国度的人们来说,是一种“存在”;而对中国人来说,是,丧失了她存在的意义;只剩下了是非的意义。所以,我校对这些文字的错 对,黑白,仅仅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官司这就有些无聊了。现在(仅仅 是现在!)我突然变得极度得意,又极度沮丧。我知道,我不能命名 任何事物;但任何事物都有命名。文字的阶级属性尤为如此。因此,我还是要绝对忠诚于所有有意义和无意义的文字。我被一天天埋葬在 文字里,几乎入土半截了。你说,可悲不可悲!但是,我绝无可能从 我自己的处境里挣扎出来。我甚至连我自己是谁,也产生了怀疑。因为“我”这个字,也是对我的命名的一个否定。我,是我,但又不是我。这样一种状态,着实令人担忧。
  我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仍期望保持形不于色的面容。然而,还是被我的同事们看了出来那种“我思故我在”的状态。其中一人问道,“有心事吗?小刘。”替代老皇埔的校对组长如是对我说。我极力掩 盖我的一团乱麻的发现。我深知,他们相信那些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 的狗屁文字。他们无以了解我的感觉。他们不能了解我,不能理解我, 甚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我能采用的方法,只能是重新埋头于那 些文字,而且要愈埋愈深才行。    
  回到家里,我看见父母姊妹。我和他们敷衍了几句话,就一头栽 倒在我的床上。母亲为我端来一碗汤面。她说,起来把!吃了晚饭。她又回身对我说,你不舒服吗?“不。”我挺起身来。我靠在床背上 陷入遐思。是谁为母亲起名叫她“母亲”呢?同理,还有“父亲”和 “兄弟姐妹”。 睡意袭来,我放下手中的一份报纸,却看见“红太阳”三字。于是,红太阳,就入梦而来。我在我自己安排的梦中却为蓝天恢复了她 的色彩。我以玫瑰的名称呼唤玫瑰。她,就踏上了我为她安排的小路。她的手里,举着那朵永不凋零的鲜花。我用无言以对,对她的无言。我们拥抱在无以命名的肉体中。像画上的情人。老皇埔,从另一个方向向我们走来。他的臂膀上,没戴红袖章。他以微笑代言,那态度当 然和蔼可亲。一场温暖的雪,款款落下。几只冬天的麻雀,鸣之有声。而我们与鸟类的对话,像出版一章奇异无比,铺天盖地的大报。这张 一个字也没有的报纸,令人眼界大开。如何安排她的格局,令我神魂 颠倒。然而事情不像我在梦中的布局,充满诗意。    
  第二天,头头告诉我,你已被提升为版面编辑了。我问,是学画 版吗?“是的。”他说。你去找老欧阳,他会安排你的工作。老欧阳 和老皇埔是老战友,老搭档,只是老皇埔一直未进编辑部。老欧阳对恭敬有加地站在他面前的我,说,“画版,容易,也不容易,你懂吗? 就是说,画好一块版,和校对工做一样,不能掉以轻心。选择字号, 规画版式,都有一定之规,不可犯忌。比如,版式,要错落有致,不可横通竖直,头脚颠倒,不可腰斩出线,苟且分割,不可厚题薄文, 也不可薄题厚文。你,要边干边学。向老同志学习。学习学习再学习 嘛!”
  说后,他交给我一份版样纸,说,“喏!一块橡皮,一把尺子,一只铅笔,够了吧?”
  他走了。    
  我好奇。又看到一块橡皮,暗中发笑。我开始布置版面,按照老 人家的指令。可惜,几次尝试都被枪毙了。他们可以找出一百种理由 来枪毙你的版样。这个过程,我持续了两个月。校对文字的苦恼,被 我暂时忘记了。但是,逃出文字的圈套,我有跌入了另一种格局。我 要适时不误地把我自己画入版中。我的时间的绝对值,是存在于版面 的一个绝对的位置。没有这个位置,也就丧失了我的存在。从熟练走 向麻木,不过是几步之遥。我在这几步之遥的万里征途上,还会有什 么意外的发现呢?没有。没有。我的版面日益精确。精确到无以复加 的地步。正在我暗中得意时,老欧阳又让我学着去采访一件新闻。说, “你回来,自己安排上版。”
  我遵照执行。在路上。我走过那条冬天不寻常的马路。那场不寻常的雪。我快要麻木的心,又止不住要想入非非。我期盼,那个玫瑰女与我邂逅,交谈于无形。用我们特殊的语言那是一条夏天的马路。 我走过老皇埔身前坐过的马路沿子。走过玫瑰女忽然开放的地方。当然,此刻酷暑逼人,没有了那场我称之为蓝色的雪。没有蓝色的围巾,
和那棵玫瑰。没有。没有。
  我颓然走进一家公司,告诉门房,我是一个记者,是来采访某某经理的。我的话说完了。门房进去秉报了。我坐在一张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我在烟絮的蓝色烟雾,中看见了另一个我,与玫瑰女双双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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