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28日星期日

江南先生的智慧




江南先生的智慧
——迟读《蒋经国秘传》

刘自立

作为大陆读者,看到江南先生的《蒋经国秘传》,和海外读者也许时差二十多年。有幸居然前几天在北京地摊上,看见盗版此书。买后急读之,就像补课一样。读之,觉得江南先生确实智慧勇气过人,文笔史料充沛。其中,主要发现一点,即,江南先生得出或者说,他预言了台湾的转型和政改。这个结论的得出,使得江南此书获得了今天的意义和内涵——因为,台湾转型成功,一直是大陆制改的必然参考和尺度。虽然,一如我们以前所言,关于转型的基本判断是,台湾是一个威权体制;大陆是一个极权体制;这种专政和专制的迥异,在政治判断和逻辑区分上,无法苟同同一而忽视其区隔;因为,一个明显的证据是,台湾转型所适用的那些基本要件和内地不同。一是,台湾从来没有施行社会主义革命,公有制掠夺和文化革命;再是,台湾转型势必仰仗的自由(私有制不动之)经济,自由选举,自由媒体和自由人物之作用(胡适,雷震,殷海光等),都是大陆阙如之,必要甚至充分之条件。最后,此书给出美国抛弃台湾的尼克松实用主义和绥靖主义解析,经国先生难中兴邦和大义解民之勇气,也可以说是胜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们后来的诠释就是,中美建交,导致台湾民主——这也是为江南先生所充分关注国际因素。所谓内政是外交之延续,在此特例中变成外交是内政的变数。只是可惜,当时之蒋经国政权里面的凶手,并不知道江南先生的批判寄予希望,江南先生的否定也备肯定,却还要必杀之而后快,可谓愚蠢凶恶,不能释之!

当然,这还不是江南先生所给出的所有提问和解答之最要。最要紧的是,他对于台湾蒋介石和蒋经国专制体制的批判,对于一向以来,人们所关注的台湾对于吴国桢,孙立人案的政治内涵之判定,乃至他对于美国人首鼠两端的诡诈选择,并未导致他全盘否定蒋经国之体制之转型的可能。在此书的结尾部分,这个文字的表达十分清晰。让我们这些现在住在极权主义体制里面的人,自然发生拿来台湾转型和北京转型的某种比较。且从中寻找某种共性,以达成趋利避害的良性选择。这个选择就是,如何发现“专制体制”(威权主义)和“专政体制”(极权主义)之分野;如何驱动大陆现在的权力社会主义和利益资本主义的结合之瓦解;如何利用台湾一度盛行自由中国,自由媒体之现状,从当今互联网的存在主义里面,补充北京统治中牙根不存在的自由媒体之作用;这个自由(或不自由)的互联网,究竟是不是撬开极权主义媒体舆情控制和大脑控制的一种可能?……诸如此类的话题,结合江南先生的秉笔直书,索微探幽,产生如何看待“经国模式”的政治再思索,是我们阅读刘先生宜良和纪念这位自由主义作家最好的方式之一。虽然,江南先生被害身殁,业近三十多年,但是,他的自由之死和民主之难,却还是通过他的著作,给人以极大的启示和震撼,让人思醒,让人情撼。

我们从两个方面回顾江南的看法,以达到解答台湾转型问题的诠解。一个就是,中坜事件和美丽岛事件以后,台湾民间势力崛起,民主对峙专制之间的张力大增——加之美国人和毛-周眉来眼去,暗递政波,台湾社情内外忧患,唯有利用自由民主之价值,唤起世人新识新建,才能一去国危国耻,而达新路新鹄。我们看到,经国先生转变之策的内外压力之根据。没有这种根据,这种转型是不会发生的——换言之,就像一切之专制,极权转型一样,没有这种国际压力,甚至压力不够大,不够深,要想督使专制人物转变,势比登天;经国如是,戈尔巴乔夫亦如是。另外,1984年死难之刘先生,不知道86年之民进党成立,后,报、党几禁之解除,同是内在变化根据必备之条件。简言之,大陆现在的外来压力和内在压力,都还处在中等程度;尤其是外来压力,根本不足以动摇这个体系的基本支柱;因为,原因有几。一是,美国人并不认定和解析中国政权的特有定性。他们二糊其中,忽三再四,说,中国是伟大发展了的国家,且愿意看到这个东西的发展;同时,又骂声不断,言之威胁论不断,人权不佳论不断。二是,中国人里面,改革并无共识;新民主主义之毛藉戳记维护者有之;太子,老右一起合作者有之;普世价值高扬者,维权高蹈者,自由坚持者亦有之……其实,各种基本矛盾就是,你不改变这个政权,如何修正人权——就像你不根改基因,只作表层文章,岂不是南辕北辙,皮毛二分,说东指西。这个现状,确源于欧美之所谓地缘政治,经贸关系,外交关系甚至政客心计与自由民主基本诉求的混淆,难以辨识;一些基本原则和普世价值为之保守,为之朦胧,为之侵害。

江南先生对此之洞察,十分清楚,十分犀利。我们看,“七十年代,台湾上空,一股自美洲大陆送去的寒流,凝聚不散。

“中华民国最忠诚的盟友——美国,外交东西上有异动的趋势,尼克森总统就职演说(一九六九年一月十日中暗示,将与北京修好,同月二十七日的记者招待会中,希望恢复华沙会谈。)

“另一个使台北感不安的事实是,第一三五次会谈间,相隔仅一个月,国务卿罗杰斯说,将来会谈地点,可能改在美国境内或北京举行。

“跟着,尼克松政府采取一连串行动,向中国示好。”

包括,美国人观光北京许可;非战略性商品贸易;第七舰队寻航海峡改定期而不定期;停止出售台湾F-4D飞机;经国遂第五次赴美访问。经国相知美国对中共会做什么让步?

关切所谓台独分子之美国态度。

“四月二十二日,经国和季辛吉举行第一次单独密谈。事后沈剑虹问他季氏是否带给他任何重要信息,‘他只是笑笑,未发一言’。尼,蒋正式会晤,‘尼克森很有礼貌地倾听,但未作如何承诺’。

“五月十一日,罗吉斯致函参院外交主席傅尔布赖特(大陆译富布莱特)表示国务院‘对废除台湾决议案与其他三项决议案没有明确的意见’。”(皆见《蒋经国秘传》,下同)

江南说,“美国的外交态势,已经非常清楚地表明,要更改历史了。”

随后发生台独分子暗刺经国事件。

经国回台,受到类似当年南京欢迎蒋介石从西安回之场面(西安事件后)。

此间,发生经国经济增长政策之合法性评估,“‘台湾的经济行情——一直到七四年世界经济因高石油价而出现萧条为止,平均年增长为百分之十!!已经减缓蒋院长应付国际地位低降和北京的威胁。’(《纽约时报》)”

“经国掌舵,经济上可得满分,殆无疑问。对于民主宪政的推行、人权的保障,言论自由的开放,则强差人意,某些方面及格,某些方面欲进又退,出现开倒车现象。”

陈鼓应鼓呼;柏扬,李敖下狱……殷海光迫辞台大,接受教育部聘书;被拒参加海耶克(哈耶克)座谈会;最终拒他赴美。

陈鼓应说,“它的(台湾)‘合法’统治地位因着国际身份的变动,而面临重大危机。”

以下便是转机的出现:“一九七一年十月,杂志(《自由中国》)的主要成员……联名发起‘国是诤言’,对当前政治提出共同主张。

“接着是‘国是九论’,同期陈鼓应发表《开放学生运动》一文,台大举行‘中央民意代表’应否全民改选的盛大辩论,听众踊跃,校内校外,风起云涌。

“当局一反常态,非仅没有压制,且予鼓励支持……”;经国与陈等“彼此沟通,互相交流”。此为“鸣放时期”;类似胡萨克自由化时期。

刘先生写道,经国不能继续乃父威望,“在国内,要慑服人心,特别是知识界,就要靠办事作风,政策效果,他的形象,一面是官方蓄意制造的‘青年导师’,一面是民间自然形成的原型——‘恐怖人物’。

“改变此一形象的办法,是利用台湾面临的危机时刻,有限度的开放言论,知识界能有宣泄情绪的机会,它就不可能过分积怨政府,而找其他的发泄途径。”加之经国借此向元老派摊牌夺权,排斥阻力。

“经国凭这几下惠而不非的措施,马上名声大振,观感一新,他被海内外一位学人称为‘伟大的政治家’,并说,‘蒋经国先生为台湾的政治领导带来了一个崭新明亮的新象徽。”

事情不是没有反复。外交上,福特总统对于蒋介石死保持冷淡。而与此相反之民主主潮则有借此冷淡再度发起。《台湾政论》接替《自由中国》,继续民间舆论之发声。1977年之许信良参选之、脱党之中坜事件发生。但是“国民党的统治向以三种力量——军队。党、特务——为支柱。但特务们面对汪洋大海的人民群众时,一无作为,借重军队,军队中士兵的组成,台籍占百分之八十以上,要他们镇压自己的同胞,宁可抗命,不愿开枪,……”

“在此特殊的情形下,军队失去作为专政的有效工具。

“受许信良当选的鼓励,全省地方势力普遍上升,一股新的参政热潮蔚为风气,由县市长到县议会,很多新生代人物投身问鼎,造成一九七八年的选战高潮,党外声势,凌驾执政党之上”(!!!)

国民党开始“奠定未来比较公平的选战基础”;“党外人士仍旧以政团形式出现,如‘党外总部’。

而外交旋即变成内政的旋律依然作用于台湾政治舞台。经国当选第五任总统时期,美国依旧冷淡之。就职盛典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里辛斯基(布热津斯基)当天飞往北京。要和北京完成正常化作业。

江南说,外交恶化和岛内民主一唱一和;民主人士团体要求军队国家化,司法独立,解除戒严等等要求如传单攻势,十分凌厉。他们利用政府禁党,不禁刊物之露隙,《美丽岛杂志》在“全省设立十余处办事处,作为党的变相机构。”

随之,发生美丽岛抗争事件。

江南总结,这时期的台湾,业已有所改变。这些改变就是:

——以放逐代监禁。
——释放系狱三十年的政治犯。
——放宽出入境限制。(“言论尺度和过去有天壤之别。”)
——言论尺度放宽。
——较公平地办理选举。

于是,台湾的一切开始转向改制;继而出现“进步再小,也是进步”之说法。奇观却是,如果没有美国抛弃台湾的压力;如果没有台湾在老蒋时期旋即开办的某种有限度之自由选举;如果没有专制主义并不斩尽杀绝之七十年代中坜事件和以后之美丽岛事件中,自由的此消彼长和浪浪逐波;如果没有台湾知识分子并不满足有限开放和有限自由,而要达成民主制度;如果没有蒋经国先生的经济政策之在威权主义制度中的成功建设;如果没有他的从最初的苏维埃主义转变成为中国式,蒋介石式的专制和民族主义;如果没有美国人和台独势力对于这个合法性的冲击和压迫;如果没有蒋经国先生自身的反省和改变……这一切,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填补。这个方式,也许始台湾的极权主义拯救,经济主义的刺激和其他种种非自由,非民主选择,那么,蒋介石之专制就会变型,变成毛式极权;而经国先生赖以做基的转型,就不会发生。知识分子都被赶到五七干校和后来的软禁和硬禁里面,甚至锒铛下狱,还有什么“小进步“可言呢?这里的一切,就要重新估计和考量。

2011年8月23日星期二

民粹指向极权——卢梭总体论批判

民粹指向极权
——卢梭总体论批判

刘自立

卢梭批判,是一个老问题。这个问题的解答早已具备。简单说是这样几点。一,卢梭的普遍意志论,其实就是民粹和纳粹消灭个体意志的、共产党称之为“同一个梦想”的那种无差别境界。在此境界里个人化为统一于总意志,总权力的0性质存在。这就是罗素说的,革命一旦登场,人民就会缺席。(“最后是主权的意志即公意。这三者的关系可以简明地表述为:众意是私意的总和,即各种人与人之间不同的意志之和;公意是私意之差,即众意中种种相互矛盾的私意抵消后所剩下的一致为公共利益的意志。也就是说,公意之所以能够永远正当,是因为它代表了各个阶层公民自利心中共通的东西;同时,公意如同一把利刃,切去了每一个体之间不同的、特殊的私意,只留下它们的交集,并以此为模具来重塑每个公民。卢梭认为,公意之所以能带来平等是因为当每一个个体毫无保留地让渡出全部权利时,他们的意志也被纳入集体意志之中。”(卢梭《社会契约论》/大意/资料)这个事情为苏联和中共历史证明。二,卢梭反对人的个人意志论必然导致他反对权力的分立。也就是说,他为希特勒,斯大林和毛提供了他的集权统治依据。民粹色彩在我们的文革和他们的纳粹实践中,淋漓尽致地彻底表现出来;这就是卢梭主义在中国的翻版——这个翻版,迄今还在以“以民为本”的教唆中,消灭古代以民为本的本意(一种并不消灭社会各阶级存在和发展之仁政实践……),而体现出卢梭主义的真相。我们援引卢梭的话证实他对于孟德斯鸠的抨击;这个抨击,使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启蒙性质而变成教唆犯和世界上最大的极权教主。(他说,“我们的政论家们既不能从原则上区分主权,于是便从对象上区分主权:他们把主权分为强力与意志,分为立法权与行政权力,分为税收权、司法权与战争权,分为内政权与外交权。他们时而把这些部分混为一谈,时而又把它们拆开。他们把主权者弄成是一个支离破碎拼凑起来的怪物。这一错误出自没有能形成主权权威的正确概念,出自把仅仅是主权权威所派生的东西误认为是主权权威的构成部分。”(《社会契约论》))

三是,中国人一百来并未给出这样的反思:从卢梭极权主义萌芽过渡到马克思主义的恶果究竟是如何发生的!现在看来,答案十分明确;这个过渡基本上是这样转换的——从总意志论,到人民革命中领袖权威的全能式树立;从卢梭关于民间小机构说、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皆大落空为结局,到卢梭这个瑞士人并未能够全部囊括法国革命全过程的本质,一切,都显示了卢梭言说的失败——法国革命的路径,与其说是在卢梭主义的指挥下行进,不如说,是在法国和欧洲自由传统和法治的轨道上筚路蓝缕,曲折功成;这个过程,就是法国革命在先的卢梭主义屠戮,乃至这个屠杀的转轨(屠杀也是各阶级,派别和新旧之间进行,并未出现革命之一统论意志);后到拿破仑的帝制、共和的转换,法治,宗教的复兴——这个复辟时代,最后,否定了卢梭的全民-领袖论和普遍意志论;真正的法治共和和教兴,毫无卢梭的痕迹和影响。这个路线图,充分说明了卢梭主义在法国受到的充分抵制和改正。他们还是回到革命以前的阶级共存和各阶级反对“阶级立法”(其实是英国的说法)的孟德斯鸠路线图上,乃至迄今如此;虽然,20世纪发生一些卢梭魅影的回潮;1968年法国人居然呼应毛主义旗帜,以为资本主义轨道的倾覆和结域的突破迫在眉睫,但是,其实是竹篮打水,毫无效果;就和1980年代西班牙复辟势力,企图颠覆后佛朗哥民主政权时期的自由,也同样受到革命对于革命的还原。只是,这个卢梭主义协助马克思主义之“工人无祖国”论,在共产党叫嚣民主、科学的伪善理论和残暴实践中,得以起死回生,重掌政权于黄种苏维埃。这个转变在理论上是这样进行的。

马克思主义和卢梭主义的接轨过程,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逻辑。这个逻辑路径是——卢梭强调全民意志,而不能够强调后来之领导阶级(消灭其他阶级)统治和立法之说——这样,全民意志,总体实践,就转换成为“无产阶级”作为总意志代表的那种革命——经过这样的革命,当无产阶级成为所谓领导阶级之时,也就是他们的覆灭之时;1918年列宁在彼得堡残暴镇压街头要求苏维埃权力的示威游行。工人大众作为1917年革命的旗帜性阶级,现在只能用自身的血迹填埋街道和沟壑……列宁,成为总意志的寡头——接之,斯大林施行奴役工人和工人-罪犯-劳改犯的新卢梭——这个轨迹嫁接到中国;中国“无产阶级”(其实是广大农民!)成为自己消灭自己的阶级“立法者”——这个过程的结局是,列宁斯大林和毛自己定位为“领袖,政党和群众”之“逻辑”式的总体主导者和总意志的载身——于是,领袖成为和总意志等同的神-人同一体;真正的巴赫金主义的、或者陀斯妥耶夫主义的俄罗斯上帝论,也被扔到沟壑里面——苏维埃主义,解体了苏维埃,她是短命的政权口号和策略而非政治实体——这个教训被中共叫做经验;一切如法炮制——毛,最后消灭了所有阶级和阶级权限,成为毛等于宪法、等于道统、等于上帝的神-人。于是,一切结束。于是,卢梭主义全民意志转换成为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一种普世结果。这个结果的短命是极其明确的。她是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插曲。因为,极权主义要消灭时空和历史;于是,历史最终埋葬之,也是必然。这是第三点。

第四,这里点出主题,民粹主义直接指向极权主义。这个发现在理论和实践上得到证实。理论上的逻辑是十分清楚的:卢梭的观点是,所有个体只有在服从和泯灭自身以后,才会实现总意志(意识形态)和总体建构(社会主义国家政权)的要求;这样,作为反抗的个人自由就在瞬间转化为领袖意志,就是中国人说的、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那种(帕累托所谓)集体沉淀物或剩遗物的反刍;而且,社会的集体化和党国化使得显贵集团取代国家和政权成为极权之政制载体;一声毛万岁,结束了人民万岁的呼喊;大救星,代替了“没有救世主”……这是我们十分熟悉的民粹指向极权的具体过程。这个过程,加上阶级领导性和阶级先锋性说教,遂产生阶级立法和个人高于法治,党人取代法治和领袖无法无天。这里,虽然东方的演变,有它自身的历史选择和负选择,西方的演变,也有它自身的定位和反定位,但是,反对普世价值的社会反抗和制度瓦解(瓦解历史传统和传统政体),也有着超越西方框架的异化式全球化——这个全球化,甚至违背马克思主义资本全球化的一点点正面指向。所有的结域和解域,结构和解构,分子化和克分子化,在这里,融为一种从专制导向极权的政治和社会运动——这个运动用宗教和文化的比附说明,就是:人们期待天堂的路径被导向地狱。这是人们很少言及的民粹指向马克思,马克思指向列宁(国家与革命),列宁指向中国的、同样从专制(中国传统帝制和有限治衡……)导向极权的结果和恶果。也就是说,先有卢梭,后有马克思主义,是人类往往罔顾法国革命,并将其混淆于恶果/俄国革命和中共革命的所在。

这个轨迹虽然随着几波民主化浪潮的冲击痕迹模糊,但是,民主本身产生的、可以解决和很难解决的新旧课题,正在将这个过去明确,现在本该也十分明确的课题,导向“中国模式”羼杂其中的混乱。这个混乱的思路,主要表象在国家定位,外交关系,经济贸易结构和普世价值的冲突。也就是我们提到的最后一点,革命和资本的结合。它正好处于现在进行时。其何去何从,不止是中国的事情,俄罗斯的事情,也是美国和欧洲的事情。在实践和理论上,我们和他们要如何面对之,现在,尚无答案……历史的事证告诉我们,苏维埃主义和美欧资本;中共政权和西方跨国集团,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实用主义存在。如何诠释这些课题,人们并无很多说明和作为。当美国人在普世价值和孤立主义之间做出选择和负选择的时候,人们看到,他们对于极权主义加资本主义的绥靖主义政治。这个分野虽然处于必然和偶然的交集中且正在土崩瓦解,但是,这个扫帚不到,灰尘自己不会跑掉的教训,现在依然发生作用。历史上,美国人的两难选择就可为证。他们一方面支持蒋介石,一方面轻待国民党;他们一方面支持台湾,一方面抛弃之;他们一方面谴责和制止赫鲁晓夫(在古巴问题上),一方面偃旗息鼓,让卡斯特罗存在半个世纪;他们一方面支持匈牙利的自由化,一方面沉默于苏联绞死纳吉;他们一方面支持中国改革,一方面纵容六四屠杀后的经济权力一体化;……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就是西方人在民主和极权之间无法厘清界限的、也许是逻辑的,也许是经验的历史。

可是,今天我们并非老调重谈,而是从另外一个层面,看看卢梭主义批判应当注重的课题。这个课题是,何以卢梭的极权主义和他的“无祖国”论——乃至马克思的“工人无祖国”——反智主义,传统根除论等等,可以和纳粹主义和毛主义一途同归?这是一个重要的分解。因为,极权主义的特征就是消灭祖国和根除传统;而根除传统,才能开始他的只有空间而没有时间的无中生有的统治;一切传统中的民主的和威权的(专制的)政治文化元素,都会被他们消灭殆尽;即便是利用历史和偶像,也会像今天中共知识分子那样戏谑历史,草菅人物,歪曲观念,拿来他用。他们可以忽而孔子,忽而非孔;忽而马克思,忽而民主自由……不一而足——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消灭历史沿革和传统承载以后,把政治空间化为空间消灭;使得阶级,差别,权利等等因素,系数铲除在非立体的社会存在当中,施行极权主义平面化0空间的全能统治——唯一的缺口是什么?就是他们可以利用西方世界尚未阐明的资本-人权悖论,施行极权主义资本化和全民意志卢梭化。这是今天世界学界之非卢梭批判给出的问解之答。

故此,我们只从这个侧面给予稍微的分析;且参照麦克里兰等学人的社会学分疏(见《西方政治思想史》),对此议题做一个浅尝辄止的诠释,且就教于这方行家。他们援引了莫里斯的卢梭批判观点,给予这个课题一种精彩的回答。因为不能因人废言(莫里斯最后归依纳粹),我们也会随之应用他的一些精彩的卢梭批判之观点就教于网友。莫里斯的主要观点就是,卢梭是一个无祖国,无传统,无教养,无道德的痞子(知识分子),由他的浪漫主义出产的哲学观点和政治观点,导致了法国革命中的无赖主义和屠杀。(这个历史并且在以后的社会实践中沿革而续,没有停顿——这个不断革命,虽然,业已在21世纪式微而顿,但是,这个民粹主义回潮,依然出现在中国的毛式回潮当中,并未完结。)所以,毛主席和卢梭消灭社会差别的所谓普遍意志,现在,转化成为一种差别强调,特权泛滥,利益悬殊,却依然跟随民粹,革命和反智之路而成为红歌运动和毛潮复辟——这是卢梭死体复活和毛尸结合的东、西合并之奇观也。故此,人类心中卢梭式平等论和反自由论不是死了,而是死灰复燃,鬼影憧憧。中国人不懂或者生疏,忽略或者规避的西方阶级共存论,个体差别论,三权分立论和传统历史论,在这里,既无共识也无同一;历史反面教训不单尚未汲取,政治钟摆,正在朝向一种并不清楚的方位摆动——这是一种渺小的摆动效应(相对于一些人所谓伟大的摆动。)

这个渺小的摆动,终因来自民粹主义和纳粹主义不知和规避民主程序和代议制政治的洛克和孟德斯鸠真理而愈发泛滥成灾。这就是卡尔.波普批判民主“不是人民当家作主”之卢梭批判之一;其二,了解文革者知道,如果官僚体系被皇帝或者寡头完全取缔,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人民借助的中间阶层的那个政治分域,即行瓦解。毛文革和毛式司礼监“批红”(也就是江青一类东西执政),就会变成现实——这个现实,不同于西方之消灭中间阶层;因为他们有过,且正存在,且还要继续存在第三等级,贵族,平民,暴民(孟德斯鸠尤为肯定之一种社会存在);即便是在法国革命当中,这些阶级和派别,革命和保皇的存在,一日也未能泯灭——而毛时代,当周刘邓陈等弱极权被削弱,毛的强极权连带他的个人迷信和人神一身之政治体制旋即皇旗变换,赤膊上阵,中间阶层的差别完全消除(严格讲,其实没有这个西方意义上的中间阶级,只有“八大”以来的半去毛化……)。1966年,这个社会阶级状况和官僚状况成逐渐演变为发动文革的中国之卢梭总体主义:文革——人民——毛;别无其他。这个主义的根本特点就是,一方是毛——一方是人民(毛式人民)。于是,人们看得清楚,这种无阶级,无差别论的起源之卢梭特点。这个特点是什么?就是我们说破的,毛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要一,消灭中国历史。因为中国历史上没有这样的、完全消灭官僚阶级,乡绅阶级,农民阶级和流民阶级之社会状态。二,毛要消灭中国历史上政教疏离却教不泯灭的宗教社会状态。三,毛要根除周公、孔孟以来的中国学统道统和正统(政统)。一句话,毛之革命,就是要秉承卢梭在法国革命中不能完全消灭阶级,派别,保皇,革命和首鼠两端之拿破仑主义和波拿巴主义之意志,变为完全,彻底,干净地实施之;四,更不要说英国伯克主义之传统,之皇室,之文化之保存,早就辨清和卢梭主义的界别和悬殊。最后,毛,不能完成封建或者不封建之历史;他只能完成极权主义和虚无主义——他的科学,就是以后发展成为武器的、那种反科学之科技化;他的民主,就是民粹,就是总意志,普遍意志。

而这正是卢梭所为所讲之要害。莫拉斯说,这个痞子,是一个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幻觉和搬弄古代社会设置而嫁接和移用于之的一个骗子。“和希特勒的自传《我的奋斗》一样,《忏悔录》作了两项声称:一,作者十分特殊,其言行足以让读者感到兴趣;二,他的人生是他 所见周遭生活的典型写照。”“他的人生不但是对十八世纪下半叶法国社会与政治的一种批判,更是对古今各地大多数社会的批判。”

为了寻找共性,野蛮取缔世界国别、社会之异,主张“不同社会之间的差异,事关大旨。不同社会之间的共同之处不是太过概括而意义全失,就是纯属定义问题,而流于说一切社会都是社会。   

“流浪各地的疯子卢梭来到法国,在这个社会里找不到他天生自然的位置。真可惜,人类社会没有义务为就这样冒出来的人物安排一席之地(请注意:这里莫拉斯说得不对……)。卢梭于是说,他的处境必定就是其他每一个人的处境,……一个没有祖国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有祖国的人的心?

“于是,卢梭在他的脑袋里为自己发明了一个祖国。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描画了他认为‘他’会喜欢生活其中的那种政治共同体。莫拉斯斥之为荒唐无比的浪漫的自我主义,几乎气炸。卢梭招呼每个国族的政治共同体自我废弃,从头建构一个只存在卢梭脑袋中的国家,以备卢梭如果冒出来,万一他会喜欢就住在里面。

“莫拉斯一语中的:卢梭标举自我为万物的尺度。

“浪漫主义者是一个生活于前革命社会中的后革命分子”,他们以发动革命为能事……

接之就要谈到传统和革命,革命和自由等等之关系。——“所有浪漫主义者都具此特质,所有卢梭成为他们的第一个英雄。(19世纪的无政府主义者也有这样可怕的特质,那些男女彻底变化自己,向现行的社会和政治挑战。)不肖说,这种态度是深刻反历史的——这里,历史指传统而言。特定的民族文化各有传统。‘国际传统’是自相矛盾之词。卢梭式态度是国际的,也就是他一笔勾销一切特属某一民族的文化。卢梭式态度是贬低个民族文化间的差异。他们众口一词讲的是全人类腐败与伪善的故事,不同的民族历史有何意义?描述特殊民族传统可能有其枝节意思,但改变不了一个根本事实:大体而论,每个民族传统都说着同一个故事——人如何失其自然而以非人之道待人。”这里的说法要有注解。1,卢梭开启消灭民族主义之端祸,同样转变成为马克思和列宁主义之民族虚无主义;2,中共接受无民族说法,建立瑞金苏维埃。3,易帜以后一边倒向苏联。4,反苏媾美,价值(他们的苏维埃价值)抛弃。5,建立伪爱国主义,强调反对普世价值,注重共产-私有两相掠夺。6,继续资本-权力勾结,暗中背叛爱国主义和民族传统。7,抛弃元教旨主义,施行利益主义。8,继续强调资本全球化中的非政治化因素,结合他们的国际主义=资本之水银泻地,南橘北卮。9,什么时候需要爱国主义就宣扬之;什么时候反对爱国主义,就背叛之(出卖国土和狼狈于西)。等等。这是卢梭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中国模式和无模式中国化。

于是莫拉斯接茬说,“勾销民族传统,对一种政治理论的‘形式’有深重影响。政治理论避开具体,必定只能出之以抽象措词。革命的自由、平等、博爱,必将对立于世上实际存在的具体的自由、平等、博爱。永远会有愚夫愚妇愿意舍弃一个不完美的现在,换取一个想象的美好的未来,而往往不会因其抽象而对那个未来动疑。具莫拉斯之见,问题在于思想没有真正抽象的。理论出于想象之时,从来不是完全洁白的:所有理论出生时都带着过去的指痕。一切未来之见,都是过去的重新烹炒……

“卢梭《社会契约论》假想的国家和其与乌托邦一样,都不是卢梭自己的发明。人类向来已经知道乌托邦就是他们世界的颠倒,或者他们自己所处现实的反象。我们只要将莫尔的《乌托邦》里的乌托邦头上脚下倒过来,就能认出都铎王朝的英国。卢梭只是取一个理想化的古代斯巴达与共和制的罗马为其假想的国家与社会模型,这模型和现在的国家截然不同,卢梭认为他喜欢生活于其中。

“卢梭夜读普鲁塔克之效,尽现于此。”(皆同上)

卢梭如此,马克思何尝不是如此呢?……逻辑的推演必然是,如果卢梭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就是颠倒现实,给予历史于一击,那么,以后的一切革命和改制必然施行否定之否定,再度推倒这个幻想的营造和是非的颠倒。不是说,今天的现实可以容忍和和谐,而是说,要针对今天的现实给予一种历史的,真相的,价值的还原。是的,中国的革命抛弃了现实,迎接了幻觉——这个幻觉又偷梁换柱,给幻觉主义注入了实利的毒素——于是,清除毒素和还原非乌托邦现实,成为中国社会和政治评估的关键。也就是说,我们无权像莫拉斯,孔德,涂尔干,帕累托一样针砭与拯救他们的并非乌托邦的现实——我们面对的是业被涂炭和歪曲的历史乘传和文化道统,一句话,不可能在此现实中,保护与之一样的“现实”;我们没有这样的现实——我们的阅读,批判和抗争,就是要恢复历史严续的中国而不是中共。这个说法的实际含义是,中国人可以参照不动制度的西方主流社会学主张,而无法应对这个异质的中国模式。这就是往往为政治学和社会学缠绕的现实和未来之针对论。接之,我们最后要说,不是让中国回到转制主义之专制道路上,以规避极权主义,而是要汲取专制,威权,封建/不封建中国之文化道统和道德纲常乃及制度建构,加以现代性和民主化之改制和解域,方能全部回归到历史的延续性中,而不至于步履迷津。

2011年8月19日星期五

社会学与政治学的分疏契阔(续)

社会学与政治学的分疏契阔(续)
——雷蒙.阿隆的马克思主义批判及其他
刘自立




以往所有的政治、哲学和宗教、结构和解构课题都可以用一个建造房屋的比附加以说明。这个方法的基本特征就是,拆除和修建房子本身的某种同一性。这是非常滑稽的事情。我们的推盘是:如果你要装饰和修理一所房子,那么,你修房的前提是你业已具有一所房子——其风格,格局,年代,地点,用途,装饰等等;2,如果你要拆除这所房子,就会遇到关乎其风格和形式的拆与不拆之争;传统,规则,人伦甚至情感因素就会起来争执,或赞同或谴责;你就要考虑这个拆除的解构-结构(解构含于结构);3,如果你从科学的角度论证这所房子要被拆除的必要性,你就滑向否认和轻视上述父辈感情之因子;4,就是我们强调的,如果你根本就没有房子,那么,一切前提就不是前提,也不符合你讨论拆、还是不拆这个命题(附带一说,北京……中国……这所房子,该不该拆呢!)其实,这个课题的还原是:对于资本主义、不管是衰落还是健壮,是不是要制造一个社会主义取而代之,是看待全部政治学和社会学的基本提问——如果这所“房子”-传统和制度需要改造,是不是就要推倒资本主义?终结其发展的道路?告别革命?(资本主义就没有革命之须吗?)老帕所谓改正“无产阶级的暴力”为政府暴力之说,就是一个十分可疑的判断----他的所谓“和平导致战争,人道导致暴力”的说法,也似是而非,或者似非而是----他的解释就是,如果无政府工团主义泛滥,政府就会陷社会于动荡;而某种强力政府就会应运而生,导致资本获力/利,弱势就范;这样,他就看见了墨索里尼主义之曙光。这个曙光是一种不祥之兆。课题于是分成两层:一是,就西方体制而言,镇压工人所谓动乱的说法,就是要少数征服多数,精英统治人民;民主退到最后,有效代替真理……。这个说法,被后来的美国、欧洲历史否定。现在的人们业已不再提出这样的疑问:
“民主之敌人和社会主义之敌认为代议制民主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人民直接行动不过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别名,代议制原则也于此清楚现出其本相:它是对治工人阶级革命的解药。”(麦克里兰《西方政治思想史》)
所谓“民主之敌”采纳代议制政府的说法,显然是荒唐的;确实的状况是,民主之敌,反对代议制政府。这是19世纪末叶,20世纪初叶,西方知识分子(含中国知识分子)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难选择上的犹疑状态之哲学反映——阿隆甚至认为,这个选择,带有某种马科斯.韦伯风格之“存在主义”——一种相对于社会选择的个体选择。与之相反的事实是,在俄国和中国,20世纪初叶和中叶,他们施行的不是资本主义强权而是反资本主义强权,是超文本(超越和否定历史),超资本操作,是列宁主义操作;这个操作最终归于失败。苏联、中国皆重归资本(产生俄国之诺民克拉图拉、即权力黑化和黑化权力模式,以及中国模式),却完全脱离了原型意义上的资本运行和市场经济。否定,还是肯定资本主义;以社会解放为宗旨,还是以政治制度为目标,那时的(其实包含今天的)学界争执不下,不一而衷。于是,帕累托式的社会解释,继续着一种思维阶梯或者房子结构那样的方式。这个方式主要集中在他如何看待社会心理和政治制度之间,或者说如何看待(我们熟悉的)感性和理性之间的作用,影响和关系。于是,他的“剩遗物”“派生物”概念,占据了他的主要文本。这个剩遗物的通常解释就是,如果用思维,理性和社会上、传统中的惰性因素,盲目因素相比,后者发生更大的作用,具备决定的力道。……这个观点马上接上他关于人类理性-逻辑-经验的分梳和解析;于是阿隆说:“帕累托视为逻辑-经验的命题在总体上不符合我们的感情。这种不和谐说明了科学真理和认的感情之间的根本区别,并不令人惊奇。经验的或科学的真理在人类生活中并不那么重要,在某种意义上,似乎可以把他们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永远置之一边。
“逻辑-经验的命题只对一部分为数不多的人有真正的意义,这些人喜欢真理甚于喜欢效用,这在社会和经济领域里都是不多见的。”(阿隆 《社会学主要思潮》)
从帕累托繁琐的六种剩遗物和四种派生物脱身出来,我们还是要关注他的理性说和感性说(这是中国人的一种阅读习惯?)其重点导向他的政治观点;一些应用“假经验”原则;“当有教养的人运用这种思想的时候,它就可以进入第三个阶段,即感情的或形而上的抽象化的阶段,或作者们从中演绎出他们喜欢的一切结论的公式阶段。在某种情况下,它最终可以进入第四阶段。
“这个阶段离开经验的事实最远,即感情的,形而上学的抽象的个人化阶段。相反,在没有文化的人身上,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的顺序是颠倒的。他们认为,借助个人和神的力量比感情的或形而上学的的抽象更接近于经验的事实。
“最后一种人,甚至在我们的社会中都可以停留在第二阶段,即假经验原则的阶段,把感情的和形而上学的抽象和人格化弃置一边。”(同上)
帕累托把这些人分成三类人,一种人是C;是非逻辑者类,他们通过个人化抽象导致“逻辑”;一种是A,属于严格逻辑化思维者;恐怕B是居中者。
帕累托走向法西斯主义之根据,就在于他更多看到了C.。简单说来,他认为重要的是群众总是是规避逻辑、理性和经验而屈从感性、崇拜和迷信。这是他的"剩遗物延伸"观。这个延伸,其实,导致了既不是理性、也不是信仰的那种法西斯主义。因为,法西斯主义就是用他们的盲目崇拜,取缔上帝(希特勒羞辱梵蒂冈),再用他们(实际的和思想)的暴力,解除理性。老帕虽不知道希特勒咒骂一些民族是"女性"民族的说法,但是,他们确实曲径通幽,点点灵犀;从这个说法延伸开来,就涉及帕累托是不是学界认定之法西斯主义者?于是,全部问题,又回到法西斯主义究为何物之提问之上。帕累托,是法西斯主义者,还是不是,这是一个问题?为何?因为雷蒙.阿隆至少做了大幅度保留。实际上,在《社会学主要思想》一书里,人们得知,帕累托是属于赞成早期法西斯主义之人;这个说法,又当何解?就是书中所讲,帕累托建构的前提是,意大利墨索里尼之法西斯主义是对所谓"衰落资本主义"之拯救。这个所谓衰落,其实就是革命前夜之说法----何以要革命,就是因为那个制度之衰落和不成功----这个例子在西方中国历史上比比皆是。问题何在?衰落所代表的未来的革命,是不是解救和治愈衰落之药方,还是以鸩毒体,将人致死?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我们说的蒋介石的衰落,克伦斯基的衰落和魏玛共和国的衰落等等都是。结果如何?就是毒死代替拯救。这是基本判断。这个基本判断,在拆房子、还是盖房子----这件事情上,争执不穷,论证繁琐,含帕累托,涂尔干,韦伯等等一干人马。扼要数之,就是他和一切专制主义批判者一样,历数了所谓西方文化、历史上一切概念,哲学和宗教的不足,以满足其新解----这个新解,其实,也是不新不旧,瞻前顾后,左右摇摆----因为,如果他不这样摇摆而像马克思列宁毛氏一样要坚定拆除旧房子,那就是消灭历史,消灭文化,暴殄天物。所以,帕累托不是这样。他认为,墨索里尼早期还可以拯救秩序、资本、国家,可是,可笑的老帕却坚定地给老墨规定了几个原则:
(我可以赞成法西斯主义,但是)1,你不能发动战争;2,不能废除新闻自由,3,不能迫害反对党......云云。(雷蒙.阿隆 《社会学主要思潮》/帕累托《普通社会学》)
人们会觉得十分可笑,这是什么样子的"赞成法西斯"呢?但是,请你不要马上就讥讽之。国人对此也是如法炮制的。
毛易帜前后,人们也是这样赞同“毛西斯”的;他们说,你要贯彻执行新民主主义和共同纲领一百年或者五十年......最后,毛说,我就是独裁;但是人们还是喃喃自语:新民主主义还是好啊?还有一个民主社会主义,也是好啊......
可鄙可悲的是,这些中国的帕累托们不知道,这个"毛西斯"主义根本就是扯淡;而民社和社民,二者本来就是互相颠覆的关系。
那么,从细节上说,帕累托究竟如何赞成法西斯主义之出世以为其用呢?(请注意,当他梳厘这个主义的时候,他的基本的、我们称之为专制批判的思维和制造体系的野心,并二为一。)他也是矛盾的。因为他很快就指出,民主制度的精英危害比起其他制度,来得少----但是,和西方所谓独立知识分子一般无二,他决计要批判他所谓的"财阀民主制"----而这个制度批判,也被施本格勒等等一打人所采纳。我们说过,一战以前的专制主义批判和现代派创作,虽然业绩伟大,天高地厚,但是,正如阿伦特说的,这些“遇见文化就要拔抢”的批判,把专制引向了极权。所幸,帕累托,孔德和涂尔干不是这样认可----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纵有千差万祸,也不能转化成为社会主义----夏多布里昂的说法和俾斯麦的说法不谋而合:社会主义者,欲壑难填!其中,此书暴发一段奇论。说是,除非"黄祸"蔓延,资本主义业无奇迹可观也!?

——“从经济和社会的角度看,在19世纪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的地区繁荣——尽管只是一部分地区——是他们的成员的自由活动的结果。现在僵化形成了,完全像罗马帝国一样。人民希望这种僵化,因为在多数情况下,它似乎能促进繁荣。
——罗马帝国出现了一阵繁荣以后便一蹶不振,直到衰败。
“历史永远不会重复。除非人们相信‘黄祸’,否则未来和新的繁荣阶段完全不可能源自另一次蛮族的入侵。
——“这个阶段将源自一场内部的革命也不是不可能的,革命将把政权交给第二种剩遗物(相对于第一种,第二种剩遗物,就是相对于创新和革命的稳定和保守——“集合的持久性”相对于:“组合的本能”,“就与惰性相似”——另外一节说明之)过多的人,他们懂得、他们能够并且愿意使用强力。但是,这种遥远和不确切的可能性纯属幻想,不是经验科学的东西。”(同上)
这里有几点有所提示。
1, 如何定位黄祸?如何定位中国政权性质——还是像美国政府一样,不予定位,定性,定义?
2, 如果不予定性,是不是就是认定这个极权主义之祸,还是可以平行于西方价值观和经济观;平行于美、西之经济发展和不发展,繁荣和不繁荣之局面?
3, 谁把西方的稳定、第二剩遗物等同于和中国模式同舟共济?
4, 这种黄祸论是不是转变成为“祸免”,“黄兴”论了?
5,第一剩遗物的美国价值,开国价值,革命价值,是不是转换成为规避价值论的世纪-美中和谐稳定论之第二种集合持久性了?
6,这样的集合持久性,有无前提,是否理性?
7,美国,是不是罗马帝国?……
这是一方面,是从历史和政治角度看问题;另一个角度就是逻辑的,哲学的角度。帕累托体系的构成就是三个主题。一个是,类似实证主义之逻辑经验说;再个是,历史之群众精英社会说;最后,就是宗教形上说与政治经验说之关系。(前述所谓“剩余物”和“派生物”之概念,直接关系到这些课题)。简而言之,他认为,逻辑包含因果前后关系和手段-目的关系等等。他说,一些逻辑判断和手段运用,也可属于形上因素和抽象感情----又说,世界上一切事务按照逻辑-经验解释,就会堕入专制思维——这是一个提示;相反亦然——如果一如前述,人们产生了对于人格化领袖的崇拜,同样会堕入极权泥炭。这是一个辩证法,也是理解他的难点。他认为,从理性,逻辑和经验,可以上升到形而上学----但是,群众的感悟和思索路线刚好相反:他们反向从之,从信仰和崇拜走向理性和逻辑。这是精英阶层和领袖阶层对于群众施行非理性宣传的诀窍。......于是,至少希特勒懂得了老帕的说法,他说,女人只是感受于器官而不知理解之动物;一些民族,也是这样......所以,推理和逻辑没有必要,只要不断"重复",重复,重复(宣传),就可以了。(见该书)这个论断的出台说明了希特勒极权主义宣传的根由;这个宣传手段的另外一个关键,是要减少语言中的一些词汇(恰似今天的过滤之道),即奥维尔说破的那种方式。虽然,这还是早期的创举----现在的做法是,语言本身,词与物之间,词意本身和事务真相之间的关系和间性被戕灭,被涂解,被歪曲——德勒兹说法是,他们是一种口号变态主义——因为,所有前提都不是真前提:而结论和现实千差万隔。这是新一类"魔鬼词典"。
再是,老帕所谓逻辑、“手段”和信仰、“目的”等说法同样难解;因为,前说,信仰导致迷信,迷信导致盲目,盲目导致崇拜,崇拜导致极权,只是问题的一面;另面,逻辑,理性,经验也属于目的论和手段论之闭合短路,也能导致极权主义和专制主义——至少在思想层面也是如此。这个逻辑就是,在废黜宗教契约原则上,施行实用主义理性和成功之则(成王败寇)----这个同样的“假原则”,也成为改变宗教原则的假规定和假契约;而其中,驱赶神祗超验,涂炭人权本位,成为这种理性和这种信仰区别于历史传统之理性,之信仰的、一种专制极权体制之表达。还原说之,这种效用论,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的深层内涵里,充斥了无理性和无道德(道德来自信仰)。阿隆对此十分清楚。他说,如果彻底否定人类的某些"善良感情",难道可以还原感情-真相论吗?用通俗的语式释之,人们在排除信仰-理性结构之后,以杜撰"人类至上"的人权和法权代替天赋人权,难道可以实现社会解放和政治建构吗?其实,从那一刻开始,马克思、列宁,希特勒和毛就有了可趁之机。他们改造理性为一种先是原则唯一论,后是无原则论(无法无天);尤其是在解释资本和革命的课题上,愈发显得如是;因为资本和革命本来是冲突的----而秩序和创新,也没有今天的定位(这个定位,是排除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传统而规定不能革命的伪"约许")---一切,成为资本变型记的样本。继而,他们就在制造假基督和伪信仰上不遗余力地施行他们的理性----信仰,也就是以魔鬼的方式,代替一切。
细节来看,帕累托的手段理性论和目的盲目论,可能是他杰出思考必不可少的一环。他的分析分成三个层次。一是,手段的使用;其间关系到他的逻辑-经验之考证;也就是说,任何手段的成功,都是逻辑运用的结果——而二,目的如何估计,却是没有办法,无可如何的事情。比如,三,他和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分别,就在于此。他认为,人们可以运用某种策略达成社会主义或者自由主义之目标的实现,却依然无法证实目标的含义是否属于必然和理性。这是一个难以说明的观念。主要的设置是,任何人为的目的,也许可以达成于手段,却并不证明手段成功,目标,就是正确——这样,至少,他排除了某种意义上的绝对成功,就是绝对正确——这个后来演变成为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的前奏曲——只是,人们不知道他何以对自由主义的目标,同样抱有怀疑其手段-目的的正确性考量——这个考量,只能用当时、20世纪初叶,自由主义和自由世界自身尚待找到自由主义成熟、成功、有效、正确调节自身的某种现代民主方法和程序,故而在产生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手段“理性”时代,人们同样肯定了社会主义目的、目标、远景和近观的成功和“正确”(“真理”),以至于罗斯福等人在提出“四大自由”同时,创造苏联-美国主导世界的政治格局(联合国)。这是我们不能怪罪那些20世纪目光短浅者的地方。西方自由世界,也正是通过他们自身对于自由主义某种运用的调整和批判,含对于批判武器的批判,才找到今天人们纠缠在帕累托两难境地的解脱。人们可以说,自由主义可以是手段和目的的同一 ——但是,社会主义之手段理性(其实是理性涂炭)就是“战是和平暴是仁”(和老帕的人道灾难论和和平战争论,异曲同工?)——他的目的,就是人们讲到的两次掠夺(先是“公”有制掠夺——再是“私”有制掠夺——而确然分析,他们的公有制不是原来词藻意义上的公/共有——他们的私有,更不是人人,个个产权分明的界定;整个呈现一种词义-社会的歪曲和强暴。)这里,我们愿意引证于另外一位作家的解读。因为,他很好地分析了这个手段-目的论对于帕累托乃及后人的意义。
约翰.麦克里兰说,“帕累托认为手段才有理性可言,目的没有。除了一般的‘基本需要’的满足外,我们没有通盘判准来认定人类行动的某个目的比另一个目的‘理性’,而且个人或群体并没有理由不能追求彼此矛盾的目的。帕累托要我们看看现实世界,自问能不能在里面找到理性的人能够一致同意去追求,或实际的一致同意去追求的一致目标或一套目的。整个启蒙运动站不站得住脚,就看能不能证明这么一套目的的存在。帕累托明显认为,‘所有人都追求其自身的’之类太概括,没有意义,甚至造成严重误导。帕累托觉得十分惊奇,人确实会真诚地不能精确界定为‘自利’的个人或集体的目的。……他们追求‘进步’或人类的幸福‘,或自由,平等,博爱,或社会主义,这些都是太模糊的目的,根本无从分辨你实现了它们没有,他们却乐此不疲。
“帕累托认为,这是人类行为的非理性极致。人们经常不顾理性目的而追求非理性目的,无论是追求这些目的的个人或群体在道德或政治上持何见解。自由主义者如此,社会主义者亦然,法西斯主义者如此,共产主义者亦然。帕累托这些说法,在思想上所图匪小,因为他认为他把每个人看透了。如果帕累托所言为真,则自由主义大部分思想是垃圾,马克思主义亦然。帕累托从未否认今天所谓历史唯物论的世界观里有相当真理。任何至愚看看现代世界,都看得出资本主义的发展。和马克思主义一样,帕累托对资本家‘说’他们在做什么,和他们实际上在做什么之间的差异,颇感兴趣。
“马克思要我们随时留意‘意识形态’,也就是那些有意无意设计来为自利行为自圆其说的信念系统,而其说辞自称它们的行为有利于整个人类幸福。马克思主义者所说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换成帕累托用语,就是‘衍生物’(也译成‘派生物’),但是,马克思主义所说的意识形态,只是千百种可能的和实际的帕累托衍生物之一而已。……”关于社会主义手段-目的,帕累托有所保留也不全否定,他要求人们“用清晰的经济学语言来表述目的”——而不是诉诸“越说越大的模糊目标”。(麦克里兰 《西方政治思想史》)
我们说,给任何理性,任何教义于批判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在,人们对于这些庞大文本和庞大固埃、一个人类取真,取善,取义的倾向;废黜这个倾向,一味在历史文本上施行批判,本是毛泽东的方式,且为东西方常识学人所不齿。从此课题延伸下去,就转变成为人们如何区分群众和领袖,百姓和精英,制度和革命,传统和文明等等课题。按照帕累托,他竭尽全力批判的那个意大利衰落情景和资本(当时的)现状,导致他施行某种否定;而这种否定却并未突破他的良知,从而对法西斯主义和社会主义,施行无限肯定。这是这位“拥护”墨索里尼者的天才和良知。因为,虽然他死于希特勒执政以前,确实并未为这位纳粹首领说过什么,赞过什么。因为,他地下也知的那种无限主义,全能主义,极权主义,人权超越神权,真理超越常识,会带来何等可怕前景;他更加不会知道资本-革命串通一气的中国模式,业成他们认为奇迹的"黄祸"论之实现和现实。这是让西哲们匪夷所思、却让西方政客和资本家津津乐道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老帕未谓的"中国的逻辑-经验论"(他建立在信仰真空的基础和无基础上)。这个文化模式是以颠覆中国传统,文明,文化,乃至中国建制,中国"房子"为前提的,"反专制",引极权方式。
我们说,帕累托在政治学上走得比较孔德和涂尔干,托克维尔和韦伯更远,但是,我觉得他不至于掉到陷阱里去,就是他说的那句话,民主制度比较其他制度,对个人危害最小。(阿隆 《社会学主要思潮》 下同)



阿隆对于帕累托之法西斯主义究竟给出如何的批评和保留呢?我们援以文本。
阿隆说,“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情愿根据法西斯主义来解释帕累托。”阿隆说,他指向的法西斯主义不是德国国家社会主义而是指意大利人,帕累托谓“人民总是由少数人统治的,这些少数人只有称职才能维持他们的统治……帕累托绝不是一个凶残的人,他愿意承认,政治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缩小历史暴力的数量,但是他又接着说,想取消任何暴力的迷惑人的企图会导致暴力无限地扩大。和平主义者帮助跳起了战争,人道主义者促进了革命。”这是一个难以澄清的课题。我们说,“战胜是和平暴是仁”,是绝大的一种错误;这个诗句的作者、自由主义者吴宓先生的意思,既适用于毛时期,也适用于纳粹;但是,帕累托怕不全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如果人们纵容底层暴力对于现行制度(指西方魏玛共和国一类制度?)挑战,就会形成马克思主义和台尔曼主义的登台,这个暴力之反,也许,指寄托于资产阶级政府和民主政府——也就是指向社民党人和兴登堡一类人的强权之弱举,从而使得本来的强权变成弱权,变成弱权而丧权于希特勒……这样,帕累托冀望的、不同于墨索里尼的希特勒,就代替了他心目中强大的少数,变成希特勒的0和主义和屠杀。
再是,如果张伯伦主义被抨击为对于暴力的软弱,则又产生第三层面。这个层面,后来被美军和英军的暴力所同样瞩目、同样冀望之。最后,如果苏联,中国模式也冀望于资本家和红色血脉的同样的强大,我们又会从中看到什么?是暴力对峙,还是非暴力对峙?这是一个问题。“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许多知识分子实际上信奉帕累托。他们自诩是没有衰落退的资产阶级,要接衰退的资产阶级的班”——这是些什么人?什么人要支持一种权力经济结构且在其中为虎作伥——这是一些强大的知识分子,还是猥琐的、无耻的奴婢和佞臣?“他们辩护说,他们的暴力是对个人暴力的必要反击。他们即使公开不说,也在私下里断言,他们的最高辩护是他们恢复秩序的能力,哪怕采纳暴力”(六四以后中国犬儒者和助纣者一类人,即是……)。“既然说到底,都无法在本质上、道德上获哲学上为少数领导人的权力进行辩护,那么,取胜的精英阶层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用自己的成功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这个:“成功说”也在中国流行,且形成“不成功”则无真理一说——这也是帕累托主义讨论的一个焦点。“某些读者就认为最好是维护一种文明的光彩,哪怕付出以后面临政治衰败的代价,另一些人则认为首先应维持民族的团结和力量,哪怕是牺牲文化。
“帕累托暗示科学真理和社会效用之间存在着一种内在矛盾。社会的真理毋宁说是社会瓦解的一个因素(?问号——自立)。真理不一定都有益。效用来自想象和幻觉。每个人都可以按照个人的爱好,自由地选择真理和效用来为他所属的那个社会服务(?——自立)”阿隆说,“帕累托的政治教诲在本质上是模棱两可的。”
2,接下来,阿隆们开始接触一个所谓“解释为了(!)集体的最大效益和集体的(!)最大效用的区别,把法西斯思想与帕累托思想联系起来也是可行的。”“为了集体的最大效用,也就是最大多数个人的最大满足,实质上是人道主义和社会民主党人的理想。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给予个人以他所希望的东西,提高大家和每个人的水平,是财阀民主,民主精英阶层的资产阶级理想。帕累托没有明确说出这个目标是错误的,但他暗示说还有另一个目标,即集体的(!)最大效用,就是被看出一个个人的集体的最大实力和最大荣耀。断定无法在这两者之间作出科学的选择降低了为了集体的最大效用的价值,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含蓄的有利于集体的最大效用的选择。甚至可以说,像帕累托那样否认在这种或那种政治制度之间做出合理选择的可能性的人是暴力阶层的起因,他们企图通过暴力证明他们具有统治的权利。”1923年,老帕过世,“他对领袖运动并不那么深恶痛绝”,他认为,法西斯主义是混乱做成的人道主义之反,云云(即,他认为的人类的剩遗物太多……)。这些似是而非或者似非而是者,何类、何种?无非是西方政治学在几个概念上的错位:代议制成为精英垄断,无权力牵制;多数,个人,少数之间间性关系的紊乱;民主和民粹、政府和寡头的混淆;权力牵制和权利牟取的特权和平权的抵触,等等。
我们看到,帕累托反对“为了……集体最大效益”如何如何,固然,有他的西方背景和意大利条件,但是,至少,这种语汇最终转变成为“为人民服务”一类同等欺骗——这是一种德勒兹所谓的口号变型和内涵颠覆——为了最大,其实就是取消“最小”——最大就是0,最小才是实数——于是,结局是,他又转向:“一个个”个人——这就是西方传统中的个体主义和本位主义;是所有多数,集体和国家定位的前提和条件。这是自由主义的常识,却是极权主义的背论。故此,3,我们看到,帕累托在这个议题上的徘徊,并非没有他的时代背景。这个背景,就是资本主义内部政治和经济,文化和宗教调节功能,出现一时危机时期,人们以为永恒危机出现,末日出现——就像现在美国出现举债上限和预算赤字危机,人们以为,中国模式,就是解决此议题之外部条件;这个“为了最大多数”云云,和(其实是),为了最小,最个人,最微观,最有效之哲学出现对峙,后者,于是又被抛弃,边缘和乌有。这是历史教训的汲取和不汲取之间的游戏。
于是,阿隆说,“哪一种政治经济制度在理论上会博得帕累托的青睐?一方面,帕累托认为个人的创造精神是最有利于财富增长的经济机制。因此在经济理论上,他是一位自由主义者,他接受国军的某些干预,只有这些干预能促进市场运转,或者能使投机商顾己又顾大家。在政治方面,他的思想使他赞成一种既专权又适度的制度。”(这类话言,在专制主义朝拜者人眼中,几乎年年出现——从我们熟悉的1970年代的歌颂毛,周者之基辛格,到21世纪的施罗德,希拉克,都是“绝对”和“有限”的博弈和妥协;可惜,绝对,从来不和有限妥协,只和无限、全能和无法无天和谐。也许帕累托组合了莫拉斯喜爱的两个形容词——绝对和有限;一个是极权主义——一个是自由主义——二者的接轨,媾和和拆烂乌为古往今来的投机主义者津津乐道——自立)。
“这不是他的语言,不过众人最向往的制度,至少按照他为众人谋利的角度看,是统治者有能力决策而又不包揽一切,尤其是不企图把他们思想和相信的东西强加给公民和知识分子和教授的制度。(于是,这里,露出老帕的传统的,自由主义的和反极权主义的真面目)“换句话说,帕累托可能赞成从经济角度和科学角度来看都强大的而又自由的政府。他向统治者推荐知识自由主义,不仅因为他个人喜欢它,而且因为在他眼中研究和自由的思想对科学思想进步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长此以往,整个社会就会在逻辑-经验思维的进步中大获其益。”——也可以对照他的关于逻辑-经验的反面效应(同见该书;说明,他的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接之,就是我们十分强调的,关于帕累托定位自由主义之本质和原因——
“帕累托知道,G.莫卡斯花了前半生时间来揭露代议制民主的卑劣行径……,在后半生中,他致力于证明,这些制度尽管有缺点,但毕竟是人类历史上最好的制度,至少对个人来说是这样。
“因此,在接受帕累托对民主制度所提出的许多批评时,人们可以看到对个人来说这些制度是缺点最少的制度。因为既然任何制度都是寡头制度,财阀民主的寡头至少还能分化,同时其活动能力还能受到限制。
“对个人自由来说,民主制的精英阶层危险最小。”
虽然,其间,很多的帕累托,很多的索列尔和米谢尔都在考量代议制民主精英和社会主义精英乃至法西斯精英的异同。
也就是说,帕累托饶了一个大圈子以后,又回到原点和卓见。



分析马科斯.韦伯的观念,依然会回到这样一个逻辑结构的塑造上去。这就是,他的逻辑-经验-信仰观;也就是,他关于耶稣教和资本主义发展的关系论述所因对的一对矛盾:信仰,在韦伯时代、科学时代和官僚理性时代,虽然式微,但是,人类潜在的宗教观念,传统,习惯和规律(这个规律来自他所说的习惯),还在影响人类社会之主要规定;而理性,不是无源之流,无本之术,无法切割于宗教格局和宗教总体。如果这个切割实现了,那就是极权主义,社会主义泛滥成灾的无神论时代。可惜,韦伯描述的某种取代帕累托的非理性剩遗物(崇拜和迷信,偶像和领袖之魅力拯救)之替代物,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所谓宗教寄托;而这个宗教考察让他独具一格地将信仰课题与经济课题(也就是社会政治课题)联系起来。这是一种看似匪夷所思的创造。(因为,一般而言的西方政教分离模式,在这里,被他的经教一合模式所取代——也就是他的耶教(一译清教)——经济模式所涵盖。这个模式的探讨是非常清晰的:1,他说,西方之外没有这个教-经决定论的发展——但是,这个说法,并未证明于20世纪和21世纪;只是东方苏维埃模式和中国模式之资本决定论,和韦伯的教义决定论,大相径庭;他们是所谓无神论决定(资本)论,列宁,斯大林,毛决定论与资本发生关系;等等)。
2,他的资本积累论和利益否定论乃及其他教-经论点,也是殊堪推敲甚至违背历史发展的说法——因为,N次民主主潮影响的广泛地区,并不是只有基督教、天主教之信仰决定论起作用;佛教和伊斯兰教之印度和印尼之教、政、经状况,没有证实之,而是证伪之——3,中国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会沿着他所谓中国古代模式和现代模式不假区分的一合之发展,当然是一个问题;这是他和孟德斯鸠,乃至亨廷顿都看不透的彼中国,不是此中国之大区隔。4,决定论本身,就是一个颇受争议的话题。因为韦伯自己的历史偶然论和必然论,并未给出耶教必然发展的逻辑指向;而决定论本身这个设置,是不是全部历史的注解,当然受到更多的挑战。5,以后的以维也纳学派为代表的逻辑的、语言的实证学派,也不是韦伯的宗教解释论者,毋宁说他们是宗教和经验主义分离者,是不堪涉入上帝(存在或不存在)议题的规避者,甚至像本雅明一样设计了一总之超然语言而不适于世俗沟通等等……)这个信仰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和民主,和自由发生关系的观察,导致韦伯体系呈现出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格。在厘清这个课题的时候,我们从阿隆对于韦伯之赞成民主化的观点出发,倒因为果,也许更可以清晰看出韦伯的有关回答,还是比较不那么艰涩和苦涩的。在此之前,我们提供一个参照的系统。无论是德国还是欧洲,信仰的力量,固然可以在20世纪开始不同于以往的改变;科学和价值之间有无和多少的争执,也在适时地膨胀世俗化和经济化,但是,出于一种为时代的假相不能掩盖的传统的坚持,韦伯们,还是不能赞成马克思彻底的宗教批判——因为,即便是认可了科学的某种价值和无价值,意义和无意义之争,宗教带来的社会的和政治的起源,依然规定着人们经常引用的那些基本文件,如人权宣言,独立宣言所追认的那些信仰原则(从自然到超然)。这就是我们所谓共和和民主起源于信仰的、那种类似韦伯主义的坚持。这些基本观点证明了以下的逻辑。
1如果说资本和科学代替了人们的信仰;如果说,社会甚至政治的表层结构业已实现了去信仰化(如,美国宪法文本,学校教本等无宗教设计等),也无法规避起源和传统对于发展和现实的约定和规束。因为,从相反的方向看问题,如果政治和国家消灭了信仰和意义,价值和传统,从而在根本上赋予社会以肯定人权、取缔神权之规定性,那么,全部韦伯主义的残迹就会消除——从而达到马克思主义无神论所言的“科学”和“民主”(也就是人文主义高于一切的、民粹主义和历史中断论。)这是一个绕有趣味的现象。西方学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派别纷呈地对此主题给予了漫长的辩论,且从辩论中产生了派别繁多的,哲学的,实证的,经验的和逻辑的派别;但是,几乎所有派别都不能不最后给宗教让出空间和承认他的无限,因为,一个我们不能赋予其存在和价值的意义,从中产生。从孔德的实证论和帕累托实证论发展到韦伯主义的轨迹说明,确实,科学大行其道的时候,宗教面临着尴尬和作难。这些尴尬是这样被叙述的;阿隆说“韦伯的宗教社会学的主旨是一个极为简单但又身份深奥的思想,即:要了解一个社会或人类生活,不应当像帕累托一样局限于把社会制度和人的行为归因于各种剩遗物,而是应当立足于超验的和宗教的观念,从中得出暗含的逻辑。(请注意,宗教-逻辑;“暗含”!……——这是一种说法)
“帕累托认为只有在实验科学和手段目的的关系中才有逻辑。韦伯指出,在宗教和社会里在假想的和真实的社会生活中确实有一种合理性,它虽然不是一种科学的合理性,但也反映了一种精神活动,一种基于原则做出的半理性、半心理的推断。(请注意:是半理性!……)
“生命意义这一根本问题,这个问题不强求逻辑上的答案。有意义的答案很多,虽然都基于完全的前提,但都不失为有效的答案。”
从反面看,经济发展源于宗教和不源于之,在其中国印度和西方的例子中尽人皆知;但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只能在西方而不能在其他任何地方发展——这种议论被证伪:中国所谓缺乏宗教“这个变量”,所以资本主义不能发展:不对——
只能说,要考察中国在发展什么样子的资本主义;也就是说,可以和印度在发展什么样子的资本主义做出对比。
这个韦伯的资本主义唯一观究竟如何论定?……
但是,2,韦伯和很多实证主义者明确地认识到,如果不给宗教一个地盘和空间,就是掏空人类、个人、社会和国家的内在结构,且在政权和社会的内涵上,实现社会主义和虚无主义。因为,正像韦伯既是社会主义的敌人,又是各种历史价值的辩护者,他,同时也是各种宗教的宽容的考证者和朋友。这里分成若干层次。在宗教科学两层次上,阿隆的分析是,“宗教世界和科学世界之间暗含着两个矛盾。实证实验和数学思维的科学已逐步把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清除出去,并且把我们置于一个可以利用,但是没有意义的宇宙中。‘在系统地运用凭经验得来得理性知识,揭去世界的神秘面纱,并使世界成为一个服从因果法则的机制的地方,世界是一个由上帝支配的宇宙这一在道德上还有某种意义的论理学上的公设已经最终遭到人们的非议,因为经验论的世界观已在原则上排除了目的在于内部世界的各种现象中寻找不管什么‘意义’的思想方式。’”(同上/《宗教社会学论文集》)
“另一方面,科学导致了精神危机,因为人们还在怀念宗教,而科学却是他们在这方面得不到满足。宗教的世界观曾使生命、事件以及我们个人的命运具有某种意义。学者们知道最终的答案是没有的,他们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过时,因为本质上说,实证科学是一种变化的科学,是没有完成之时的。”“因此,在业经论证但未曾完善的实证知识和源自宗教、未经论证却可以对一些问题做出回答的知识之问,存在着一个根本的矛盾。按照马科斯.韦伯的看法,今天人们只有用个人武断的、无条件的抉择,并且在个人抉择中才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要么是上帝,要么是魔鬼,都应当由个人自己选择。”(同上)
关于韦伯批判社会主义的观点是十分清楚的。这里首先存在一些矛盾。比如,他就像帕累托一样对于人们产生于剩遗物之个人魅力(领袖)崇拜兴趣昂然。但是,他说的这一句话,使我们想到关于中国领袖魅力递减的极权主义规律之一  ——“任何以其最高领袖个人殊誉为起源的制度都不可悲避免地会遇到生存和继承的问题”——其实,这是一个非民主程序的庸俗程序问题和无程序问题(什么隔代提名,血统接班等等)。
于是接下来更是十分有趣的关于西藏制度“享有殊誉人物”之改变问题。这里十分清楚呈现出时代的变迁和(殊誉)人物的智慧:达赖的退休和民主选择的成功。“传统统治”让位给了民主治理;天赋权威转变成为人权政治;家族拥有的东西全民管理……诸如此类;其中当然最重要的原则,不是假原则,是政教分离——达赖喇嘛尊者说,四百年来,这是西藏第一次施行之。这当然不是韦伯可以预计的(虽然他对于预计哲学喋喋不休。)(原文:“我们还可以系统地研究一下传统的西藏僧侣政治中的折椅个享有殊誉的人物。
“神的意旨和决断也可以巩固这位特殊人物的地位。享有殊誉的领袖可以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但是继承人还得为信徒们所接受。继承人也可以由享有殊誉的首领的幕僚们选出,然后再由信徒们认可。这种天赋的权威可以被认为与血缘有关系,因而是世袭的。在这种情况下,享有殊誉的统治就必然导致传统的统治。神赋予个人的恩典就成了一个家族拥有的东西了。最后根据某些神奇的或宗教的方式,天赋的权威也可以禅让。”……)(阿隆说,韦伯要从“制度中找出逻辑性的东西”(同上)——也就是说,从非制度中找不到逻辑性——从非制度中也找不到制度;这就是结局吗?)
3,而且,韦伯是一个对于中国历史和印度历史乃至其种姓制度的辩护者——他认为,如果印度社会的种姓制度不复存在,那么,人们就无法解释诉诸于其政治制度上的宗教体系——从而产生印度人对于自身文化的否定。他还求证了(一种异时的,同样绕有趣味求证)我们现在正在热议的、达赖喇嘛放弃政教合一之西藏制度的现象——虽然,他显然不能因为顾全他的理论观点,而达致与今天现实的吻合。我们看到,他是这样议论西藏文明和它固有的社会政治和宗教状态的。这个观点显然落伍。
回到韦伯历史观中十分重要的社会主义“敌视”论。这个论点和马克思以外所有的西方学人的观点一致;不管他们如何揭橥分析和批判资本主义,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最后时刻说,社会主义是不堪选择的选择;但分可以调整资本主义于历史之现实和现实之历史,那么,民主选项还是可以做出,做到的;因为,如果人们彻底制定了不可以预测的未来以一种假决定论因果关系,一切自然,超然和人文的选择就要落空;人类就会陷入既没有宗教也没有政治(阿伦特正面意义的政治语含),也没有权力受到制约和平等竞争的经济,一切陷入现代丛林之权力法则;而这个法则甚至不是列维坦而是古拉格。这是理论课题更是社会课题;因为,如果政治课题不予解决,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列维坦就会变成古拉格;列维坦启动于制服丛林状态和无政府主义的规则就会让位于一种既不是国家也不是(传统意义上)权力的极权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弱肉强食的掠夺和涂炭。这是彼世界不同于此世界的分殊。我们看到,韦伯直言不讳地说,“科学研究即使在获得成就时也不能不是令人失望的。”“首先应当拯救的是人权。人权使每个人有可能于自己在理性组织中占有一席之地之外可靠地生存下去。”
“从政治上来说,就是要拯救自由竞争的余地。正是由于这种自由竞争才能显露个性,才能挑选出真正的领袖人物而不是官僚。
“韦伯的结论来自价值观和诸神之间的斗争不可并存所做的存在主义的分析。由于科学的进步,行政管理的加强和经济企业的严格管理,世界已趣合理化,但是阶级之间的斗争、民族之间的斗争仍在继续。
“既然不存在什么仲裁人或评判者,那么,个人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认识单独选择,只有这种态度才与人的尊严相称。”(如何在有评判人,权力人仲裁下做出“选择”?这是韦伯话题以外的话题吗?——自立)
“韦伯……把民族尊严,而不是把民主或个人自由放在首位”,但是,“他出自内心盼望民主制度,盼由全体人民选出自己的领袖。他盼望的这种没民主制度具有我们的时代都具有的某些特征。……马科斯.韦伯心目中的‘民主’领袖就是由普选产生的‘对自己的意识负责的、能独立做出决断的、享有殊誉的领袖,就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所有的独裁者加以丑化的领袖。
“马科斯.韦伯崇敬马克思,但对社会主义是敌视的。这到不仅仅是他是民族主义者,或者因为他在与民族斗争同样不可避免的阶级斗争中站在资产阶级一边,而是因为在他眼中,威胁人类的是个人受到不知名的组织的役使。
“有效的生产制度同时也是一种人对人的统治制度。”
社会主义和资本都对人类价值产生威胁。(大意)
“在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计划与人类解放之间既没有因果联系也没有逻辑上的关系。”(同上/《社会学主要思潮》)
于是,智慧的阿隆总结道,“某些独断论起源于我们时代的极权政体。但是应当承认,马科斯.韦伯连同他的义务哲学观都无法最好地防范野蛮人的复辟。享有殊誉的领袖应当成为反对无名状态的官僚统治的支柱,我们养成了害怕蛊惑人心的人的诺言甚于害怕理性组织的平庸习惯。”
是的,野蛮人复辟了,我们只好起而反对,制止之,匡救之,施行复辟之复辟,就是回归传统,开辟未来。

2011年8月13日星期六

评《今天》

评《今天》 

作者按:目前,关于北岛回国,受到中共作协某头目担保的消息,不胫而走。异议人群里面关于他是否被招安;会被招安、还是已被招安,议论纷纷。这里提供贵网一文。是年前所写。对于关心这件事情的读者,提供一个参考侧面。

作者:刘自立
号称抑或自称“纯文学”之杂志、网站《今天视野》一度被无端封锁(后来又再度开禁),并未引发任何有价值的争议和抗议。
沉默,在尴尬地继续着。
为此,我们出来说说话。
对于《今天》杂志(含后来之网站),坊间说法有异。一说是异议知识分子的言论和文化阵地;一说,其文字,作者,观点颇有新左色彩——关于主创人北岛先生,也有一些异论;一说,他是新诗运动主将,又说,他在落选诺贝尔文学奖获后,转往香港,其作品和影响之发展,开始转向大陆,且有很多书籍文章得到内地报纸杂志刊登。此说中,一个最主要的观点,来自北岛和他的同仁们的一种主张,即今天杂志代表着一种所谓“纯文学”倾向,并不直接涉入政治写作和争论,也很少涉及中国社会直接的民生课题和民主自由之探讨。这个说法,在现实层面确属如此。虽然,我们对于文学和政治关系的定位,不能苟同这样的“纯文学”说(如,马建先生等人对此有很好说法,不再一一),却一直对《今天》萌生以来的异议倾向,保持高度的尊敬和维护。笔者探索文学之起步,也受到振开的直接提携和支持,几种试验小说的发表,主要是振开和万之的接受和认同。其间,试验性小说作品的写作,含万之,力雄等人的试验小说写作,主要受到六、七十年代西方美学哲学和文学书籍传入的影响熏陶。从六、七十年代内部图书阅读开始的这一辈独立思考之作家,对于《今天》当时的出世,有一个思想上的谐振。其后,《今天》内部发生很多分歧和龃龉。很多人不再成为《今天》的作者和读者。
关于《今天》如何发展,是要秉承七十年代异议者文学人的角色和身份,还是转变成为“成功者”,出名人的所谓精英刊物,其内部并无共识。其实,这种张力和平衡,也关乎中国社会现实和后现代、先锋作品之性质,是否依然可以在《今天》齐头并进之提问。坦率说,《今天》和中国社会的脱节和项背,是越来越明显和实在的问题。这份刊物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基本上社会人众甚至学界视界以外的飞地,就是因为他在很多名感性课题上的主动自律。于是,如何凸现《今天》的历史使命和今后发展,《今天》编辑部本身,也未见得有明确的看法和规划。一个偶然(也许也是必然)的节点是,北岛到香港这件事情的意味所在。香港是中国今天现存的言论自由之地;但是,这种言论自由,正在被中共之金钱和权力所蚕食甚至并吞。《今天》可以在此地举办的各种活动,无不意味着一种夹缝求生的艺术和尴尬。尤其是在八九运动被镇压之后,香港媒体,左派媒体,大片转向和死亡(含美国《侨报》一类报纸)。故此,香港左派报人中,很多笔者前辈甚至父执类报人,或者仙逝已去,或者偃旗息鼓,或者只能像当年的大公报人王芸生辈一样,只好采取回避现实之“二王八司马”之写作与考证;只有少数政治类刊物顽强抗压,继续出版——但也有人说,那些刊物,其实也是一些“娱乐”性戏谑之载。当然,这是另外一个研讨课题。
《今天》的出现,是不是一份异议性质的刊物;其发展前瞻是否还应该有一个政治承担和社会关注之使命?文学和诗歌如何介入政治、且与之保持某种艺术之距离?这些话题并非无可议论,抑或已出答案。我们的看法很简单。《今天》出世,是其单独对抗当时丑陋和媚俗的党化文学所致。其主要的内在审美,给了当时业已受到一些自我训练的青年文学家,一些基本的鼓舞和会意。这个基本的审美之外在、内在,挑战丑陋的毛式小说、诗歌、戏剧,乃是毫无疑问的存在。其间,和《今天》文学对抗的,抑或争夺受众的,并不是江青的八个样板戏、《金光大道》一类文学膺品,而是所谓颇有影响的“伤痕文学”和自律于“十七年”体制的、那些不愿意最终施行独立风格的文学作品——也就是所谓邓氏时期特有的一种八十年代现象。这个东西,被《今天》的小说和文论所取代和批判,是人们至今记忆犹新的话题(如,批判刘心武等等)。但是,今天作者在当时的政治理论修养和史学训练,还是很不够的。所以,在定位历史和政治大背景时,其文学走向和发掘自然显得迷失和乏力。我们知道,如果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索尔仁尼琴的《红轮》没有对于俄罗斯历史,法国之拿破仑和奥国之梅特涅等人的深入了解和认知;没有对于俄罗斯本身的改革与革命,斯托雷平和涅洽耶夫的赞扬和批判;没有对于整体历史细节的扒梳和清理,要想整个反映1949年和1966年的事件,人物和惨案,是不可能的——这也包括不能深入解析毛式革命和邓氏改革。
朦胧诗的出世,无疑具有很多文学异议和道义决心;但是,此诗歌的走向和出名,却出现了一个中国式文化招安的奇特结局——很多诗歌者被官媒接纳;适合官方底线之不触动原则和自律者,为数众多;更有甚者,一跃而成为规避政治良心和文学道德之官方文艺官僚者,已经出现、定位,如,舒婷一类人。虽然,其间,情形错综复杂。北岛诗歌的提携者邵燕祥先生,就和很多体制内知识分子一样,具备一种内外兼顾的独特身份和品质;这种品质,保持着两个内在素质;一个是批判反思政治历史(含其检讨书例);一个是兼顾诗歌形式和体制即古、今传统之结合;也就是古典方式的写作和新诗写作——虽然本人一直坚持一种诗歌原则,即,诗歌文字形制应该兼顾声、形、义三者之备;正如吴宓,罗念生和钱钟书等人所主张;但是,在另外一个层面,形式对于诗歌,也有着新诗采纳“影子形式”的必要性和鞣杂性。严格讲,新式古体诗、语体文诗歌,自从黄遵宪,谭嗣同以来,一直发展到今,却被有意忽视。人们读到今天前后的邵燕祥,聂绀弩,吴祖光,李慎之等等新语体的时候,难道不是比较读读那些下半身和撒娇派更加复合人味儿吗?新诗的传统和反传统,后者是一个假命题——前者,才该凿凿实实加以探讨和深化。一个基本的考虑是,人道和尊严,如何得以在邵先生们的诗歌文本里得以保持,而在撒娇们哪里,何尝见到一丝一毫的道义和艺术——打死他们,也不会写出“如今坦克从东来”这类严肃的谐谑曲!
这样,每每注意到形式者,虽无可能在新诗里尽纳传统形式与体制,却可以使得高明制作者,成就一种新的形式感。此无再赘。这样,《今天》之第一次分化,出现在八九、六四之前。八九前期,赵振开为魏京生出狱而施行的签名运动,业已和舒仕途一类人的利害自保,毫无干系。《今天》在八九运动、六四屠杀以后的表现有善可陈,尚可回顾。很多诗人通过外电外媒,强烈谴责了屠杀和镇压行径。然而,这以后出现的沉默、转向和附会,使得诗人们逐渐被内地冷漠,忘却,拜金和左翼观念所影响。很多诗人和小说家开始谋求一种奇特的官方和半官方方式,来提携自身的地位和写作——而几乎与此同时,《今天》原有作者群中,直接、坦率和深刻批判者群体也应运而生,且产生极大影响。这些作家如郑义,王力雄等。这是《今天》的、也许是第二批分化。其间,北岛处在一个中间的地位。但是,他的审美,依旧保持着、他想保持的俄罗斯批判主义文学素质;他研讨的曼捷力什塔姆、保尔.策兰们,依然迸发着原始的热力和火焰;而笔者的提法是,北岛早期诗歌的意义,依然存在。换出一个看点。我们评介后现代主义的背景考虑,当然应该在西方价值实现后的民主体制之内;虽然,这个民主和自由,可以像阿克顿那样区分古典和现代;但是,如果我们今天跟在解构主义者后面分解和虚化语言的诉求,将未建之屋统统拆掉,我们的解构,如何面对尚未建构的东西呢?价值虚无,往往是将小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放弃的。
故此,出现《今天》第三次分化,大致是在2000年以后。没有明显的证据说明《今天》开始关注和转向毛派和左派的文学和政治观念,但是,其主要编者的身份和见解如是。我们并非完全否定新左和毛派——因为,在此时期、在此场合,中国的事情,也许就是这样,她开启了政治和文学,左派和右派的玩笑。毛派对于邓派的批判之一半;中国人对于美国既得利益者批判之一半;新左对于极端右翼势力批判之一半,并非完全过时和失效——一正如我们看待中国内战乃至拉美战后、西班牙内战转向时期(对于佛朗哥之争议)之左右分歧一样,是理还乱之状况——但是,左派批判的结局和其批判过程,必须区分清晰;这就是:左派掌权时期和斗争时期的本质迥异——毛和列宁甚至马克思的批判,就是因为其坐大、掌权、无法无天而完全走到反面。(注意:我们唯一允许的价值批判和怀疑一切,可以运用在文学范畴;但是,这个范畴中,如果取缔了《红轮》和《古拉格群岛》,其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批判悖论,又该如何估价呢?他是沙皇和拥戴者和批判者;但是,作为文学的,左派的和永恒的批判性质,永远不会过时。等等,)其中,笔者早期和中期小说,也备受这样的后现代左派哲学观念影响。这种影响,今天总结之,还是颇有心得和视野;简单说,就是过度肯定了德理达式的语言游戏。简而言之,左派哲学家,近而论之,可以提到乔姆斯基,阿伦特,萨特;远来说之,则可以提及尼采,斯宾格勒,海德格尔等人。
我们前此探索形而上学论——本体论(也有区分神本,人本和形而上学者)——企图将此领域中以“人学”和“存着者”为出发点的海德格尔“存在”说和萨特(“人学”-“自由选择”观,统统作为反对胡塞尔“非人学”(近似神本)还原之左翼哲学,是以区分人学与神学观念之拐点。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换言之,如果人们改换一种哲学史眼光,就会发现,哲学的神学和神学的哲学,所以被康德(他业有悖论——人权:人是目的VS星空道德律——神学)和胡塞尔们坚持和强调——是因为,他们也许可以通过这样的本体论,通往神本和上帝之路——而海德格尔们的人学阶梯,则往往直接走向:人——民族—德意志—纳粹;俄罗斯无神论也是这个走向:神巡失败——人取代神——列宁、斯大林变成神;中国的情形:祭祀的周礼化、人文化——独巡儒家——神本丧失——毛转变成为神(儒家VS布尔什维克(马克斯.韦伯语))。这是一个可悲的倾向。所以,坚持后现代原则的(萨特类)无神学、“唯物”论原则和自由选择——实践论,往往使得我们的早期批判,陷入类似德国尼采式品格(含,语言学派的虚无主义和上帝元语言论,等等)。但是,当我们整体阅读了经验主义、逻辑经验主义和实证论后发现,经验主义类之无神论者如约翰.穆勒、边沁(他置疑第一推动)等等,他们和卡尔纳普和维特根斯坦的无神论原则归并唯一;但是却坦诚因此而出现的焦虑(见卡尔纳普)。
总之,在今天中人缺乏历史关照的同时,他们对于中国和西方思想史的了解,也不够。所以,后现代方法论背景的出台,于之是很少评析之事。就像人们、西方的哲学家、居然也不能免俗于毛和文革;今天中人深刻批判西方新左和西马之举,在其文学文论中也属罕见。西马的观念和文学有些因缘。这是绕有趣味的事情。但是,此间却发生阴错阳差之误。文学定位政治的错误,在于用绝对化社会理想,指导非民主非自由之试验,直到以绝对单纯和单一的试验,指导乌托邦。所以,文学绝对化政治,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中国,只不过是其否定人性恶,导致体制坏的文学理想主义误解;而西马,很多弗洛伊德主义和美学概念的介入,往往使得政治相对性和自由主义,受到牵制甚至毁灭。所以,西马,类似专制后极权主义的叫嚣,给了人类一个不同于马克思批判的、另一种理想主义批判。他之所以被西方左派认可,是和西方整体政治理念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之一部分——社会民主主义有关——而社民主义最后还是皈依了普世价值和理论。这当然是政治学和哲学话题。所以,牵涉到今天中人,其对整体政治学理念的陌生,使得他们缺乏俄罗斯作家对于宗教历史的熟捻,却同样像俄罗斯作家一样,并不知道如何定位普世价值和文学的基本格局。(当然,文学家在政治价值和理念之间上下跳动,也是文学史料上常见不鲜之情。)八十年代食洋不化的倾向,在今天文论中也不无出现。简单说,历史的哲学背景确定了什么是“选择”,“自由”,“存在”和(绝对)“意识”——这是不能摆脱政治陷阱的应时之举,并无过度解释的可能。所以,类似“解构”等说,并未在全世界建制努力之国家中获得什么效应——而共产党国家之虚无主义,则是以前没有价值,现在也没有价值的非解构,是毁灭。这因为他们不谙结构之所在;固而解构,也就作废。
在另外一个层面,直接叫嚣原教旨教义精神来行政治实践者,他们则根本忘记和无知于整个宗教-人文-启蒙-科学之间性关系与其解构、结构,博弈、互补之过程。所以,《今天》中人,缺乏很好将此政治现实和文学原则很好加以综合者,乃是因为他们的分析能力的短缺,而使得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不能兼顾整体的人本论和神本论——亦不能兼顾中国之无神论、孔孟道统带来的新的、其实是五四以来原有的课题之反诘。情形,变得十分困难和棘手。故此,《今天》在分化为一种政治自律和政治批判的双重状态以后,读者和作者群体中,能够看清楚这个走向者,实属罕见。我们的意思是,《今天》有无复归和成长为一种兼顾左右,政治文学,精神人本,现实历史之大文本、大杂志,现在还不好说。我的看法是,《今天》之出路,并不是要回归到《今天》之小传统,而是要开辟《今天》之大明天。被官方认同、容忍和驱使之自律杂志、网媒,固然,表面上可以带来更多不用翻墙的受众和青年——但是,如果《今天》视野,没有更为广阔的胸襟和深度,一如他早期那样,更加具备批判力道之异议分子色彩,那么,他即便再如何周旋在官方之容忍或者不容忍之怪圈里,也最终不得解脱,不得自由;自律之他,也随时随地可以被封锁,被枪毙,被和谐。所谓“万岁!一切遭受失败的人!(惠特曼诗句)”,并不是说,应该在大陆赢得数量之众,而忽视独立的、依旧是少数派性质的思考品质和人群——失败,来源于真正的感冒式传染——这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如果《今天》一直徘徊在所谓中间性官府报纸、杂志、媒体和擦边球黄线内外,并无真正实现自己意志的任何可能,以至于最终会丧失其原有的、直面现实的魄力和价值,使得老今天残存的些微珍贵,点点丧失,消耗殆尽。这不啻是最糟糕的结果。为了挽救于既倒,鄙劝今天中人,还要改弦更张,另外谋出一条路子。
何去何从,还望《今天》的老少爷们儿考虑一下!

评《今天》

评《今天》

2011年8月1日星期一

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分疏契阔

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分疏契阔
——雷蒙.阿隆的马克思主义批判及其他
 

(北京)刘自立
 



    社会学和政治学的契阔分疏,表现在中国人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之含义中;但是,这个含义几乎直接把天下和政权混为一谈;因为,天下,是一个宗教层面;而“得来”之天下,是一个政治层面。如何解释这个歧义,中、西方历史的和政治的解说,往往纠缠在是人、还是神得以建设理想政治局面和政治制度之诘问上。西方人关于“未来时间”之直线论和中国人所谓“五百年一个轮回”之盛世论,都为神和圣建立政治建构提供了混淆不清的说法。这些说法,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契入我们所谓社会学和政治学契阔的。换言之,如果神圣或者人类提供了可以使得社会自由,公正和平等的手段,那么,他们就可以提供实现社会正义诉求和平等权利的制度建设——这就是社会学为因,政治学为果的分疏与解析——社会学批判之目的是建立一种自由的政治制度;这就是社会学导致政治学的分析路径。可惜,这样的解析并无“正确”的答案;东西方人们,一直以来,争执不休,并无确切的结论——是圣人和上帝可以提供这样的法治,制度和国/政体,还是人类自身,对于自身解放产生的不变诉求,让其千百年来为此斗争探索,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探索了某种迄今为止不可以诋毁的民主制度?换言之,马克思主义以来,一种追求社会“解放”带来的社会理想,是不是可以从社会层面转而契入制度层面,继而一劳永逸地解决社会学和政治学因果关系和间性关系地课题,东西方智者的回答,是完全否定的。继之,资本主义,是不是一劳永逸地或者说永恒地解决了这个课题,答案,同样模糊不清。我们看到雷蒙.阿隆的提法。他的意思是,如果人类和神圣诉求的制度永恒,不能在所谓业已破产的社会主义理想中找到答案,那么,提出资本主义永恒的说法,也不见得对得起历史和未来——中国人所谓五百年轮回而圣人出之提法,就业已破产在这个百年——我们看见圣人不出和庸人满道的相反之历史现实。问题是,人们同样不可以以一种近似西方后现代和西方左派之思索那样,在现实批判后面,树立起来一种子虚乌有的绝对论和正确论,施行像德勒兹那样的彻底批判:他的一个说法是,西方文明和文化之全部“结域”和桎梏,一是来自欧几里德哲学的理性偏狭——
    一是来自耶稣这张无言面容导致的异化(见其《千高原》)——这样,就像人们肯定西方之民主和耶稣一样,德勒兹想从根本层面击毁这个建制的外延和内涵。我们的看法恰好相反。欧几里德和耶稣,固然,不是绝对正确和绝对理想,但是,人们看到这里的改变,民主的建制和自由的社会,正好是在这个并不绝对正确的框架下建立起来的。用最为通俗的话说,没有耶稣和理性的社会,就是没有幸福和公正的国家;而指望社会学理想的左派意识,往往一秒钟就滑向毛泽东和金正日的无建制和无理性。这是德勒兹们批判生活而堕入滑稽的、类似马克思主义之后现代枉谈;虽然,他们可以像尼采和格瓦拉一样否定一切。
    继之而言,如果说中国以往一切之革命,除去辛亥革命表层上提出了对于上述课题的承袭,其他造反和起义,并无社会学和政治学划一的考量。因为,一切以往的造反只是社会学层面的循环往复而并不触动阶级结构和政治结构;相反,辛亥革命企图触及政治领域而其实,他也并未动其根基。这是辛亥之福命和辛亥之局促。动了真格的那个革命,就是毛革命——他在双向互动上都走向负面和荒诞;一是,他并未触动阶级存在和阶级平等的诉求,而是相反,他消灭了阶级,使得中国成为一个无阶级(权限)的,去除中间阶级的平面而非传统之立体社会;二是,他在无法无天的政治建构中彻底毁灭了制度建设和法律实施。于是,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乘机中国道统和学统的积弱和式微所发动民粹暴动,所施行德莫克拉贼主义,使得国破天亡——使得社会学和政治学双双归于毁灭。这是一轮对于尚有积极意义的历史轮回,改朝换代和积极解放(钱穆称朝代更迭为解放)之历史周期规的颠覆和瓦解;是毫无积极意义的、中国体制之马克思主义化和反文明化。虽然,我们很少看见阿隆对于中国历史的借镜(皆见其《社会学主要思潮》);但是,他的一句话评论,似乎既带多歧义,又不乏真意。这个评论的主宰是,马克思主义之社会主义制度的胜利论,非但不能带来阶级消灭,剥削改观和社会布新,相反,他的实现,只能造成苏联和中国进入(从孟德斯鸠开始评断的)亚细亚生产方式和政治方式,即经济垄断和政治独裁,出现一种所谓一个人(皇帝)和人民之间、忽略和消除中间阶级存在的简单二元结构——这个统治风格和西方鼓吹阶级斗争,阶级存在,阶级权限的说法,完全相反;固然,他们认为阶级斗争几乎是“永恒之存在”的(涂尔干,帕累托语)——而马克思资本论所谓改变平均利润率下降,而消除剩余价值的枉论,更是在实际上,在理论上,都和政治乌托邦一样,转化为荒诞而残暴之现实。关乎于此,我们早就印证过阿伦特援引卢森堡的观点,资本增长的轨迹不是来自内部高端市场,而是来自低端市场(其实是非市场市场——就像中国这类“市场”。她是这样说的:
    “阿伦特在介绍《资本的积累》一书时写道:“既然资本主义‘在经济矛盾的压力下’,从未表现出任何崩溃的迹象,罗莎(即罗莎.卢森堡)就开始寻找一种外部原因,来解释资本主义的持续增长的过程并不仅仅是支配资本主义生产的先天规律的产物。尽管‘资本主义’试图征服者些国家并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影响范围,但是当着已过成蔓延到整个国土时,她就不得不面对大地上那些和他不同的部分,亦即前资本主义的地区,并把它们拉如到资本积累的过程中来。而这一资本积累的过程,正如它从来所是的那样,烤吞噬所有外在于它的东西为生。
    “换句话说,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原始积累’并不是像原罪那样祇发生过一次的事件,或者祇是由最初的资本家来进行唯一的一次掠夺行为,然后就引发出一个积累过程,按照他的内在规律或‘铁的必然性’运作直至最后的崩溃。相反,为了保持这个系统的运作,这种掠夺必然是一遍一遍重复进行的。因此,资本主义并不是一个产生它自身矛盾并‘孕育着革命’的封闭系统,相反,它不断以吞食外部要素为生。”(均见阿伦特《黑暗中的人们》/《北京之春》)
    而且,今天,这个现实的“社会主义”核心,业已转化为苏联和东欧社会并不存在的、社会主义和坏资本主义,权利-权力结合的畸形市场怪胎。于是,中国社会学面临的平富悬殊的课题,和政治学面临的权力结构更新课题,双向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破产。
    这个破产说的预言和议论,早在阿隆援引的孟德斯鸠,托克维尔,伟伯,帕累托等人的分析中,就已出现;且在阿隆批判的涂尔干,孔德等人的、几乎是符合马克思主义整体论和和谐论中(所谓其协调一致论),得到反证和证伪。换言之,政治革命带来的若干价值不灭论(如英国革命,法国革命和中国辛亥革命),为反面革命(中国,俄国,伊朗)所背叛;继而使得革命成为反动——这个反动,就是他们一不能完成社会革命之人民福利诉求,二不能完成政治革命的体制建设和改革,从而在两个方面,都体现了倒退于前,倒退于沙皇体制和民国、“封建”中国体制的反动——当然,封建中国之周公共和带来的二者关系说,还待人们深入探索(封建=共和的说法有多少理性和悖谬,实在是一个大可言说和辨析的话题。)我们从几个方面简单解析以上说法带来的答案和悬疑,从而回复一种或者几种世纪争论中的似是而非的话题。
    这个似是而非话题的主要考量就是雷蒙.阿隆所谓、即便是马克思本人,也会突破他的既定观念和立场,走到一种看似可以理喻的是非解答和辨析上来。这里说到1848年革命和路易.波拿巴通过民主,选举上台,带来的意义和反动——这也是他们所有这些学者,早期议论民主“是非”(托克维尔所谓“民主导致专制”之可能性和可行性……)之观点——继而解之的、就是德国俾斯麦政权的议会政治和魏玛政治导致希特勒上台的一种、我们称之为短暂现象的民主幼稚病和民主创败论。这个论点和一战时期舆论为之哗然之“西方衰落”论,如出一辙。这个论点,发展到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也出现在本雅明现象中,该人左右支绌于自由和纳粹,古典和现代之两难选择里,以至于自杀身死。所有这些左派批判和左派死亡,不过说出了资本主义未见调整以前的、某些造成公正、平等、权限缺失的制度弊病和人员短视。其实,施本格勒所谓一切权力膨胀和经济发展(科技发展)导致希特勒上台之预言,一时间,做成了他们理论的“正确”性和前瞻性;但是,长远看,西方是否衰落,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得到了简单的否定(二战以来美国崛起和西方强大,实为证)。这个挑战,近来,又出现在对于美国衰落和中国崛起的类似难题中(中国政权解救伟大希腊传统的载体希腊本土等等——实为可笑、可悲)。说出1948的事变和历史,我们自然可以循着阿隆的路线和观感,看看效仿拿破仑的波拿巴何以可以欺世盗名,接受如此众多的选票和欢呼。这个现象,很像我们今天看见的冒牌毛派们,如何运动毛之崇拜,施行马克思批判的古装今载;这是两个“革命”国家些微相同的现象;如果说,他们是一种社会学解析,那就牵涉到人们在此政治结构里,如何运用和“被”运用其心理变异,以造就古往今来的克里斯玛心结。总之,民主是错误和专制的前提,就是似是而非之观点。这个观点,同样表现在革命直接针对的偌大课题上。这些课题是,革命,是不是阶级变更和社会解放的前提?同样似是而非的回答是——革命可以造就剥削消失和社会解放;革命是解放之唯一方式。但是,这个回答,其实为非!因为,革命解释的解放和诉求的平等,并不等于革命和解放产生因果关系。因为一,革命诉求的因素,宪政,自治,自由,平等,公正等等,本不是革命开创之局面,而是藏匿于(至少是)西方的古老文明和古老传统中——就像雅典的民主和罗马的共和——革命之爆发,是因为专制国家和政体中断和屏蔽了这些传统之精神,之体制,之运行;二,正面革命,不过是要恢复议会和反对党的活动,且在革命之中央集权和自治民主之间,做好摆渡和均衡,以消除革命极权为告别革命之前提。这也是阿隆批判马克思,孔德和涂尔干的要旨。
    因为,按照涂尔干,革命,并非要像马克思主义那样毁灭资本阶级,施行无产阶级解放;不,革命,不能这样操作;革命,在他看来,是要建立行会制度于工人和政权之间,以平衡上面两个元素。但是,涂尔干的方式和马克思工人自治,人民资本化(股份化)之提法,有些异同;也和后人施行改革于中国和南斯拉夫,有些异同。工人自治,在极权主义国家根本无法兑现——而西方国家的独立工会运作,实际上,完成了涂尔干的若干理念。资本,还是原来的资本。国家,还是原来的国家。马克思主义的小学算数无法改变资本运动的基本局面。在帕累托看来,资本(被计算了的)改变,不过是笑话一桩。帕累托说,“很多人相信,如果能找到消除‘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冲突’的药方,阶级斗争就会消失。这是许多把本质和形式混为一谈的阶级中人数最多的那个阶级的一种幻觉。阶级斗争只是生存斗争的一种形式。在中世纪,人们原以为,如果宗教冲突消失了,社会就会平静。这些宗教冲突只是阶级斗争的一种形式。它们消失了,至少部分消失了,被社会主义的冲突取而代之。假定集体主义制度建成了,假定‘资本’不复存在了,很明显,这时资本就不会和劳动发生冲突了。但这只是阶级斗争的一种形式消失了,其他形式会取而代之。社会主义国家中的不同劳动者之间,‘知识分子’和‘非知识分子’之间、各种政客之间、政客与他们的属民之间、革新者和保守者之间,也会有冲突。是否真有人认真地认为社会主义的来临会使革新的源泉完全枯竭呢?人们的幻想就不会孕育新的计划了吗?利益就不会再促使某些人采纳这些计划以便获得一个优越的社会地位吗?”他还说,如果财富增长超过人口增长,财富分配平等——这个假问题才会解决。(见其《社会主义体制》)新旧之间,资本与劳动之间的说法,对于帕累托是非常熟悉的背景。但是,对于另外一些哲学家并不熟悉。像孟德斯鸠和托克维尔。他们不是从子虚乌有的“无产阶级”希望,看到同样子虚乌有的社会主义拯救,相反,还是帕累托给出了他们思维的倾向性。这个倾向性就是把政治均衡和社会冀望寄托于贵族——这个为托克维尔十分惋惜的,业已消失的古老阶级——帕累托说的所谓“历史是贵族的墓地”,也正是蕴涵此意;因为,按照孟德斯鸠政治治衡的原理,他不是希望无产阶级来完成这个使命,而是转向社会中阶级的均衡力道发生作用;这个作用,既然首先包涵贵族,同样,也必须包涵游民(暴民)。这是孟德斯鸠最为伟大的智慧所在。马克思主义说,历史是一个阶级消灭一个阶级的斗争,乃是一种非常无耻无道的说法,因为这个说法,导致一切阶级的消灭(从语言的暴力发展到实际的暴力)。而保存贵族的说法和帕累托乃至施本格勒们的忧伤,都是人类翼望文化不灭而文明转向文化的忧伤精神所致。在此意义上,人们又回到如何解释贵族这个称为的源流和墓地/目的。
    换言之,如果人们认为贵族的起源是合理合法的,贵族的发展,又因为他承载文明而变得合情合理——反之,如果无产阶级及其领袖因为权力到手而变成“贵族”,这些人的存在,对于文明和文化究竟是不是好?是不是坏?变换一个角度,我们说,如果资本带来的开创性发展消灭了贵族,那么,甚是取而代之的文化载体呢?(换言之,民主和极权,都难带来文化,那么,是不是只有专制,可以承载乎?发展乎?继续乎?——这当然是一个大课题——就像托克维尔说的,“贵族社会对于诗歌有利”)。关乎于此,我们看到这样的议论。“韦伯不甚露骨地重复帕累托的观点,他提醒人们,在集体所有制和计划的制度下,少数人拥有巨大的政治经济权力。只有对人的本性无限信任才有可能使人们希望这部分少数人不滥用其权势。收入分配方面的不公正和特权在私有财产和资本的竞争消失了以后还会存在。更有甚者,在社会主义社会里,爬上社会顶峰的将是那些在阴暗的、鲜为人知的,当然并不比经济竞争更令人愉快的官场竞争中最狡猾的人。从人的观点看,官场里的竞争甚至比在资本主义社会集体组织的缝隙里残存的准个人主义竞争还要糟糕。”(《社会学主要思潮》)这是韦伯的、被阿隆转述的看法。这个看法,基本上阐明了韦伯关于官僚化倾向日益严重之资本社会,比较社会主义社会之官僚化,还是小、大之巫之比也。那么,何以贵族倾向或言贵族情结总是伴随着提出各阶级平等立法、施政之孟德斯鸠,之托克维尔,之雷蒙.阿隆呢?(阿隆对此还是多有保留和保守的……)我们看到,首先,孟德斯鸠关乎于此的观点。这个观点就是,“孟德斯鸠确实只是以贵族为蓝本,设想各种社会力量之间的平衡这一自由条件的。他认为最好的政体是温和的,只有当一种权力能够牵制另一种权力,任何公民都无需惧怕别人时,才可能有温和政体。贵族只有当自己的权力受到政治组织的保障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论法的精神》一书所述的社会平衡观点是与贵族社会联系在一起的。在当时法国君主立宪的争论中,孟德斯鸠是站在贵族一边,而不是站在平民和国王一边的。
    “剩下的问题是要弄清楚孟德斯鸠对自由和温和条件的看法如果超过了他心目中的贵族模式,那么,这种看法是否还行得通。他或许会说,人们确实可以设想一种既能使等级又能使身份差别消失的社会进化。但是人们能否设想一种既能无等级又无门第差别的社会?能否设想一个温和的、全体公民都能自由地生活在其中但又不存在多种权力的国家呢?
    “孟德斯鸠为贵族的利益反对国王,他也致力于民众和民主运动,人们可以为他辩解。不过,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历史,许多事件在很大程度上都已证明了他的理论的完全正确。我认为坚持把平民的权力和公民的自由区隔开来是完全正确的。平民享有最高权力后,公民的安全感就会消失,行驶权力也就不是温和的了。”(同上)
    这是包涵、后来代议制英国政体相继完成之民主程序的最好解说。一是,这个平民政治的民粹主义性质,非但没有埋没孟德斯鸠的道理,相反,这个道理的反向逆转,催生了列宁主义纳粹主义和毛。何以如此,简而言之,就是因为孟德斯鸠(和后来之托克维尔们)不想把阶级区分成为先进和落后,进步和反动;也不想把人民区分成为敌人还是人民;更不想把社会主义财富,以资本主义财富为名,混为一谈,而施行新贵和赤贫的21世纪中国现象之出现……民粹主义变成极权主义只是一秒钟,我们多次说过。这里,就连法国人也未能保住被他们的、由革命和文明所消灭的文化和贵族——这是伟大的普鲁斯特的心病,本雅明的心病和施本格勒的心病;但是,所有这些我们所谓政体改变者,国王剿杀者,并未在政治上施行平民主义和民粹主义,更加未完成任何由他们的左派如,德布罗和德勒兹所宣称的极权主义式的文化毁灭批判——因为,这是一种对于文化和历史的毁灭——而文明毁灭文化的担忧,科技毁灭自由的担忧和民主转变民粹的担忧,并非简单的杞人忧天,而是成为血型20世纪的历史。人们对于这段历史的简单恢复应该是:文明——不是文化,或者不等于文化——因为后者是贵族的,而前者,是非贵族的。“孔德和马克思这一类社会学家却总是想最终取消历史,因为在历史成为历史之前就了解历史,意味着历史失去其特有的人性上的意义,即人的行为的意义和不可预料的意义。”(同上)托克维尔也是这样看法。他说,(对于消灭历史和贵族者)“一个激进分子,如果他有良好的教育和善意,就不会有良知,如果有了良好的教养和良知也就不会有善意。”他说,“意识形态上已经变得民主的法国的那一部分人不仅失去了信念,而且变成了反教权主义、反宗教的了”。他严厉指责那些认为美国民主可以取消信仰的所谓理性主义者。在完成对于教养和信念的背叛后,极权主义滑入民粹主义就顺理成章地消灭了文化,继而消灭文明,变成动物园。“把贵族连根铲除甚至连他的敌人也为之震惊。”托克维尔说,革命来自旧制度——他的意思就是“尽可能地以君主政体的方式和贵族精神的方式把旧制度的政治机构保留下来……”(同上)这是古往今来一切向往间性政体者都可慧眼相认的一种道理——他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是历史的,而不是杜撰的;是人性的,而不是兽行的——这就是来自僭政,王政,贵族政体和民主政体之转化,争自由,讲宽容所带来文明的初衷和由来——其发挥成为文明而来自科技,权力,专制和黑暗的那种民粹主义,极权主义和科技主义,加上托克维尔所言之民主-专制主义,却不能将就旧体制,继承改革之,而将其悉数毁灭;变历史的演化为“进步”——这个贡古尔和孟德斯鸠否认的进步论——而成其结果变恶果,毒果之历史倒流。这些毒果,还在蔓延。这些毒果说,我们可以不要文化,不要历史,不要天地,不要一切,只要经济贸易和钱款。他们认可一个毁灭文化的政权而区别于所有的自由主义。我们有权力和钱,而他们也有——这就是我们互相加入的理由。他们不知道,他们加入的,正是要挖其祖坟的历史虚无主义恶棍。
 



    神光离合,乍阴乍阳。阿隆虽是极权主义批判家,但是,他对于马克思和他的文章还是抱有具体分析的态度。在分析1848年革命之马克思之“雾月十八日政变”和“法兰西阶级斗争”两文中,阿隆居然说出肯定之之话言。这是他继之对比托克维尔和马克思观念不同的铺垫。这里蹊跷的的是,对于以后巴黎公社的观点,马克思也是首鼠两端,前后矛盾,而显露破绽。这是因为(从侠义而言)马克思一面是资本主义辩护士,一面是资本主义批判人。马克思主义滥觞,基本原因,就是因为马克思享用了资本主义言论、出版自由的权力;而这个权力,在他发明的极权主义社会主义社会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如毛泽东可以起义和根据地方自治和半自治运用他的包围之术,而在毛国之中,人们企望这样的割据就是天方夜谈了。于是,我们接触一下这个文本分析。文本背景是,这场革命从立宪会议“错误地”取消普选开始;波拿巴于是解散了议会;再之,他又恢复了普选,并且当选。作者说,“拿破仑的策略中确实有20世纪法西斯的所谓社会主义(或真正的社会主义)因素。)(《阿隆《社会学主要思潮》》这里争执严重的,在马克思,托克维尔和阿隆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分歧?这个分歧就是,是用社会的(基础的)分析还是用政治的(上层的)方法论和立场以面对这场革命?简而言之,阿隆在戏谑肯定马克思与此之观点“光辉”、“更为深刻、更令人满意”之外,他还“忘记了自己一贯的理论,像天才观察家那样对事件作出了分析。”(同上,下同)这是什么样子的天才分析呢?这个分析就是意图证实波拿巴政变是农民、基础要求的政治变更。但是,马克思又说,农民阶级自己不能够完成自己的行动以确立自身为主体,所以,“他们没有形成一个阶级。……他们的代表一定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恐怕这就是马克思脱离自己唯阶级分析观的“天才”表述;这个表述的基本轮廓是,1,如果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呼应农民和他们更加愿意冀望的无产阶级,那么,好了,1848年革命,正好粉碎马克思主义这个梦幻。因为,波拿巴是借助农民上台,且完成对于农民的背叛的。2,以此推广,马克思本人如果代表无产阶级,事情是不是也会如法炮制,有一不二呢?历史证明正是这样——无产阶级被代表以后,谁是他们“高高在上的主宰”呢?他们如何被“赐给他们雨水和阳光”呢?(同上)3,马克思本人在揭示了这一点以后,他自己如何定位自己的代表身份呢?4,那些无产阶级领袖是不是既不是代表工人、也无法代表农民呢?他们是不是要杀死更多知识分子呢?讲到这里,雷蒙.阿隆就要插话了。他一言蔽之,主要的困难是,“政治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是否全能用社会基础中发生的事情来解释呢?”(同上)这里也有几种可能。1,社会上的,基础上的事情,用政治方式解决——就是均衡各个阶级的利益权限——就是孟德斯鸠和托克维尔冀望贵族改革,进而施行权限治衡和三权分立那一套,以建立政治民主,以完成对于社会基础之事情的解决。
    2,如果这个机会或那个机会并不存在或者尚不成熟,那么,阶级之间的妥协和威权主义,尚在一个时间里继续存在(含僭政,专制和王权)。这个思考就是托克维尔对比马克思之,一个是要消灭历史,法律,阶级;另外一个,是要保存之,“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为人遵守的法律”(托言)。3,阶级地位、贵族地位改变以后,阶级斗争,并未消失,而阶级权利却尽数丧失了——这就是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基础和实质。4,也就是说,阶级消灭和革命引发的中央集权,是和革命集权课题一起产生和恶化的。这个课题,据阿隆说,托,马之间,也有异同;同是,“托克维尔自己也认为所有的政党都在为加强这一巨大的行政机器作出贡献。”——这个论断就是马克思的观点,“第一次法国革命所抱的目的就是破坏一切地方的、区域的、城市的和各省的特殊权力以造成全国公民的统一,他必需把专制君主制已经开始的事情——中央集权加以发展,但是,他也同时扩大了政府权力的容量、属性和帮手的数目。拿破仑完成了这个国家机器。”((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这段引文直接关乎以后的历史。异是,虽然,阿隆本人对此颇有好评,本笔却看法稍异;因为,革命带来的中央集权是不是可以化解?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去处。1,法国革命本身带来的复辟,在宗教和法制层面皆完成了所谓“集权”中的民主和专制中的自由——这就是人们评论拿破仑本身一分为二或者二二为一的“辨正”——这个集权可以也其实不是集权;拿破仑时代的专制和后来俾斯麦时代的专制,和再后来佛郎哥时代的专制,乃至蒋介石时代的专制,并不是只有中央集权,而没有自由的空间——含路易.波拿巴的专制——唯一不同的解释和兑现就是,马克思主义者,从革命专制,走到中央极权之路,形成了革命集权到统治极权的逆转。这个逆转的最大责任者就是批判革命集权的马克思本人。如此看来,马克思主义不单是一种首鼠两端的哲学,而且,这种哲学,直接派生一种相对主义和无原则化。这样的例子,读者在现在中国比在1848年之法国,要更加见多识广。你可以完全按照马克思主义言说,而炮制一种在中国根本就不存在的基础社会论和政治上层论,因为,这个政权的无产阶级和马克思主义前提,完全废黜了——但是,同样,如果你要废黜这样的口号,原则和根据,你就会被中央权力完全否定,从头脑到身体。这是一种不服从法则带来的“马克思主义”——他既废黜马克思,也废黜反马克思——这是中国人“天才”和声和谐之协谑曲——外国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未必可以听懂;但是,就像他们倾听中文诗歌那样,他们就像德勒兹所言,是以“容颜化”所指-能指来沟通本雅明式的沟通之反的。这是没有贵族时代的诗歌……
    排除社会主义集权之方法何在?托克维尔说,也是阿隆的意见:“马克思认为,真正的革命目的并不在于夺取这个机器而是要摧毁这个机器。对这个问题,托克维尔或许会说:如果生产资料应当归集体所有,经济应当集中,那么人们应当寄希望于什么奇迹才能摧毁国家机器?
    “解体国家”和“加强政治权力”——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雌雄共体和共产共妻式的悖论——这个悖论,同样反映在马克思,列宁,德布雷(法国68年人和左派,受招安者),侨姆斯基等人的身心两分法上;他们既要消灭历史,又要节段这一段话言;于是,他们既肯定自己这一段“历史”,又否定历史——这是他们的基本悖论。
    “这样,托克维尔和马克思在观察集权国家机器时采取同样的方法。托克维尔从中得出的结论是:为了限制国家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及这种权力的无限扩大,应当增加中间和代议制的机构。马克思则承认国家与社会相对而言的部分自主性——这一说法是与他关于国家是统治阶级意志的表现这一一般理论相矛盾的,同时又希望社会主义革命会导致国家机器的消亡。”(同上)
    这样的说法,迄今早有发展。文革时期,这个争执,达于顶峰。中国人给这样的话题注入了并不新鲜的内涵,却不乏中国特色。这个特色就是,毛,作为中央集权的首领,他,带领人们摧毁国家机器。换言之,毛,成为最大的官僚和皇帝的同时,他又是最大的异端和造反者(《我的一张大字报》可见其势,其观。)何以造就这样一种局面,国人也还记得他们对社会学和政治学所做的当时的贡献——这个贡献追溯到60年代他们宣传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和巴黎公社原则;这给中国带来妄想和胡为——这是中国社会学废黜和中国制度学毁灭的革命爆发论和终结论;最后他们走上反对马克思主义的道路,进入资本主义之社会主义,或者反而言之。这个暴乱的无意义意义就是,毛的一切举动和动议,只是在重复马克思而不是任何孟德斯鸠,托克维尔们、稍有积极意义的可行性可塑性运动。这个消灭阶级差异,调动亚细亚(一个人面对全民的)统治方式的举动,既无阶级治衡的内涵;更加重了权力和无权者之间的“战争”。上层和基础的一塌糊涂,更无任何可以借鉴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互动于国家的某种解构和解放——他,远远不如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那些贾谊,那些董仲舒,那些康梁,那些胡适,给予统治者的自由主义或者半自由主义的制约和启迪……一切都皈依在没有信仰的理性和没有理性的信仰当中,一筹莫展。最大的造反者毛的极权主义加强,使得中国十七年、某种毛被中心化和边缘化皆备的“弱”极权主义局面,转化成为由民粹和冲锋队代替刘邓陈的某种“强”极权主义。官僚一层的中间作用——它完全不同于西方中间阶层的含义——基本上趋于瓦解(后来才被另外一种资本官僚所充填)。于是,一般而论的君主反对贵族的斗争,在这里,不是以贵族的权削示弱为果,而是以人民的民意和名义,来解构和消灭阶级,消灭国家,消灭天下,使得人民只是对毛负责。这就造就了中国历史上五千年亘古未见的学统的颠覆——就不要谈社会学和政治学了。这个革命是历史上极权主义概念膨胀的结果。德勒兹,这个企图给西方精神和物质文明之轴实行彻底解构的哲学家,也如阿隆赞扬的一部分马克思一样,给出了他的、对于这个课题的某种诠释;这个诠释,也是绕有趣味的;因为,他知道,一个概念,一个口号,一个结构,一个结域,是如何背弃自身的要旨和内涵,向着变异的方向发挥和固定的——他的列宁主义观察,虽说,框架在一个否定一切的“逃逸线”和反结法中,但是,局部的捕捉,也是非常“光辉”,“天才”和“正确”的。他说——
    纳粹陈述的构成,涉及到“口令和非实体的属性的变化”;“比如苏俄的某种真正的列宁式的陈述,……其中已经出现了一种非实体性的转化,它从群众中抽离出一个无产阶级,并将其当作表述的配置,而此种做法要‘先于’无产阶级作为一个实体而存在的条件。这就是第一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者天才性的一击,它‘创造’出了一个新的阶级类型:全世界无产者团结起来!利用了和社会民主党的决裂,列宁又创造或宣布了另一种非实体性的转化,它从无产阶级之中分离出来一个作为表述配置的先锋队,并将其归属于‘党’——一个新类型的党……
    “列宁宣称,‘所有权力归苏维埃’这句口号(口令)只有在2月27日到7月4日这段时间才有效,这是为了大革命的和平发展,但对于战争状态则不再有效,此种从和平到战争的过渡意味着这样的转化:它不再仅仅是从大众到作为领导者的无产阶级,而是从无产阶级到一个作为指挥的先锋队(的转化)。
    “正是在7月4日,苏维埃的权力终结了。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人们热衷于讨论的社会主义,极权主义和纳粹主义之异同。德勒兹也有新鲜的解读,不妨援引如下——
    “法西斯主义包含着一种分子的机制,它既有别于分子的节段、也有别于它们的中心文化。无疑,法西斯主义发明了极权国家概念,然而,没有理由用一种法西斯主义自己的发明来对它进行介定:存在着非法西斯的极权国家,比如斯大林式的国家,或军事独裁国家。极权国家的概念仅适于微观政治层次之上,它指向一种僵化的节段性和一种总体化和中心化特殊模式。
    “然而,法西斯主义是不能和分子性的核心相分离的,这些核心不断增值、互相作用……微观法西斯主义的持存,因为后者赋予它一种作用于群众的无与伦比的行动方式。……之所以希特勒掌控了政权、而未能接管德国的行政班底,这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操控着微观-组织,而正是后者赋予他‘一种渗透于社会的所有单元之中的、无可匹敌的、不可替代的能力’,即,一种柔顺的和分子性的节段性,以及那些那个渗透于每种单元中的流。”(换言之,希特勒的组织和国家既是分散的沙漠的分子的集权国家;又是集合的组织的凝固的集权国家——这就是德勒兹用他的体系语言说出的话语。)但是我们更加注重的是一下一段解读;这段话与其说是说给西欧人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我们中国人听的——“相反,之所以资本主义最终将法西斯主义的经验视作灾难性的、之所以它宁愿与斯大林式的极权主义结成联盟,这正是因为后者具有一种更为传统的、更少流动性的节段性和中心化。法西斯主义的危险正是在于它的微观政治的或分子性的力量,因为他是一种群众运动:一个癌变的身体,而不是一个极权主义的有机体。”(《千高原》)换言之,如果说斯大林和资本主义可以结盟,那么,中国现今的极权主义,也可以和资本主义结盟——甚至,毛最后,也意识到无论是微观还是宏观,强弱轻重,一体量之,就可以疏离苏联而靠拢美国——这就是说,资本不可以和毛文革结盟,却可以和周恩来和后来的邓结盟——这就是撇开德勒兹语言以后,人们对于纳粹,文革和另外一种也许以斯大林为代表的国家极权主义和极权主义运动之间间性研究的结果。这个结果推广而言,当然,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因为,如果资本主义只是排斥一种负面的,毁灭的,流动的,解域性和侵略性之社会主义(纳粹主义),而接纳一种国家型和政权型的极权主义(苏联中国等)——它当然包含资本主义的共性和固定型——那么,资本主义前景堪忧就是十分明确的。以国家的意义,而不是以战争和运动的意义,你就要加入之而不排斥之?!这是资本,西方和中-美国共同的难题。
 


    孔德是所谓社会学创始人。在雷蒙.阿隆的笔下,他的社会学和政治学分疏难免自遭龃龉而不能自圆。因为他的学说的政治预期比较保守;而其宗教原则(他说的教权言说)也多含糊不清;至于他描述的19世纪西方社会工业即境和科技即景,也并未能够触动他的保守的新观点——这个保守的新概念,无非是与此前此后很多哲学家和文学家眷顾的古典和现代关系课题密不可分:尚武和神话的时代正在被企业家和实业家所取代;神学秩序正在被科学、工业秩序所取代……——像尼采,对于基督教前文化的眷顾;贡古尔,对于历史“进步”说的反讽;普鲁斯特,对于贵族死亡-复活的幻觉;本雅明,对于左右两派、古今文明的牵掣彳亍;云乎于兹,乃至发展到历来关于“历史就是今天”而“今天不是历史”的裁度和分野。所谓工业化和科技化带来的观念转变,在孔德笔下,呈现了他们美好却令人担忧的景致。这就是他预图建立和谐社会和科学道德的社会前景设计。“孟德斯鸠和托克维尔重视的是一个国家的政治形式;马克思注重的是经济组织;奥古斯特.孔德的理论则是以只有精神上的协调一致社会才能存在的思想为基础的。只有当社会成员有了共同的信仰时,才有社会。……”他“把人类历史是统一的这个思想阐述得如此淋漓尽致,因而他就必需要建立一种统一性。然而,他只有参照人性永恒和社会秩序基本永恒这一概念时,才能用哲学术语建立这种统一性。”(阿隆《社会学主要思潮》)但是,也是这个阿隆这样解释孔德的看法,“孔德的最终目标——思想的协调一致性——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完全实现过。人类历史之初,已经有某些科学因素达到了实证状态,然而在其他领域里还是神学思想占统治地位。”(同上)这个判断即便是后来发展出来维也纳学派的实证主义,神学也不会退出人类学统。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课题:你无法给上帝这个前提提供解释;因为他不包含在主句,也不包含在谓语。阿隆说——他也许并不同意之,“社会学是一门纵观历史的科学,他确定的不仅仅是曾经存在过的和目前的东西,而且从决定论的必然意义上来说他还会确定将来会存在的东西……快速用人性和社会性的理论证实了人类的统一性。”(同上)
    这是人所共知的实证,经验和超验,神学两分法——他直接配合政教分疏。他的这个观点,虽然,呈现了类似马克思一样的和谐一致论、而非制度差异论和人性差异论——就像孟德斯鸠等人主张的那样——但是,细读而知,孔德兄的社会改造论,并不涉及马克思鼓吹的革命暴力论和无神论背景。他的观点是,如果社会达致(被)和谐,(被)一致,(被)拯救,则可以带来新的道德和文化,所谓“资本过大”(孔德明言)的课题,可以慢慢解决——但是,绝对不能取消资本——取消资本主义政治体制。虽然,他的总体发展观和历史可知论,很像马克思,可是,他是“敌视社会主义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敌视他称之为共产主义的那些人的。这些人就是当时反对所有制的空论家和理论家。他是一个相信私有制的功效甚于相信竞争作用的组织派,令人惊奇的是他十分相信集中财富的私有制。
    “他不认为生产资料的集中必然导致国有化。恰恰相反,他根本不相信私有制和公有制是对立的,因为他认为无论是经济权威还是政治权威都是个人的权威。在任何社会里,总是少数人处于支配地位。要求实行公有制的动机之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认为(不管这种信念有无根据)用一致所有制代替另外一种所有制或许能改变社会支配结构。对此,奥古斯特.孔德是持怀疑态度的。这一点,在如何社会秩序中都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何地总有一部分人处在支配地位,而掌握集中的资本、行驶不可缺少的解决权威和政治权威的那些人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同上)
    但是,人们不可以滥用私有制,“……(私有制)是被看作某些受命于命运或业绩的人行使的一种集体的职能时,私有制才会被允许。”(同上)(这个判断十分简单:穆巴拉克和默多克的“资本”都是绝对不被允许或相对不被允许的。)我们看到,孔德的逻辑基本上是这样。1,是资本纳入了无产者。“自从废除人身奴役以来,除了无政府主义的夸张外,无产者群众丝毫没有真正纳入到社会体制中来。”2,“资本集中在什么人手中这一点对人民群众的利益是无关紧要的,只要资本正常使用对整个社会肯定就行了。”(或者反过来说,资本正是因为不正常运行,中国式集中制才是错误的。)3,鼠目寸光者“处心积虑地使用合法手段为资本的自发积累设置障碍,这将是徒劳无益的。”(法的前提是什么;什么法,如何执法,谁是立法者——他的法,是不是恶法……——这是这位作者考虑以外的事情。)4,“因而,例如在所有制问题上,就能使富者作为公共资本的必然保管人,他的地位在道义上得到巩固,而公共资本的有效使用,除了某些极端错误外,是有永远也不会引起任何政治责任的。”难道是道德唯一论管束资本而非制度乎?(阿隆说他过分强调了道德。)当然是制度——相对中国无制度资本之无道。5,他说,资本本着道义的和神圣的力量负有责任,但是,资本“今天的作用却过于大了。”(孔德《实证哲学教程》)
    如果资本主义发展固有不足和缺陷,也不可以推出人类总体进步论来予以化解——找出所谓历史发展的“规律”,更是西方学人经常争执的所在。所谓在地质设计院,纺织设计院以外寻找“政治设计院”的提法(章伯钧等人言),有他的准确性和及时性——但是,这个大学者提出的孔德式的推演,却并不被阿隆等人欣赏;因为这个从科技、科学到(社会)真理的推演,刚好和孔德的说项一致——却不是一般西方政治学者的原则;他们严格区别生物学,科学和政治学的不同。这个不同,也在中国革命变革历史早期,有所争论(就是社会进化论和进化论本身的区别之则……)。于是阿隆说,“实证方法已经在自然科学方面取得了成功,他就应当延伸到思想的其他方面。然而实证方法在这方面的普及是极不明显的。社会学、伦理学和政治学方面,难道一定要沿用数学和物理学的方法吗?这个问题至少是有争议的。”(同上)再有,孔德这个发现,又和马克思不尽相同。因为他的设计比较温和和理性,又过于奢侈和幻觉。在是不是可以找到历史发展规律上,孔德和马克思是一致的;孔德和孟德斯鸠等人是不一致的。一种未来观的分野,形成历史究竟是决定论的、还是意志论的矛盾。孔德认为,未来前景可以预设,可以达致和实现——而孟德斯鸠,托克维尔却和后来的哈维尔一样,有历史不可预测之观点——虽然,任其自然演变和施行必然革命,只是程度、轻重不一;马克思和孔德并不矛盾——但是,前者倾向于人为努力;后者倾向于自由发展。“各种规律在历史上给人的自由更多”;这里也许按照西方民主发展民主成熟和民主自我批判,证实了孔德之所谓;他得了八、九十分,而马克思,要改变所有一切而反动;他,不及格。这是一种悖论。对于西方总体发展,革命和保守都可以达致民主。但是,马克思因为背叛了西方传统的保守和革命,把他的马车开出路轨,其路径和前途,总论和方法就都陷入绝境。
    问题其实不在于革命和保守,而在于,人们是否认得如何对待社会不公和政治不义而找到解决之道。对于西方,他们的民主和耶稣,几何和圣经……造成了他们的谱系和传统。一切之改造和革命,都是回归这个传统;发挥,解构和再造这个传统;就是T.S.艾略特所谓在传统中更新和在更新中传统。这是西方人比较聪明和实在之处。他们的难点在于,他们的圣俗两面,给世界的善恶、是非造成过纷扰和困惑。因为,这一宗教政治化和政治神圣化的历史(耶稣-保罗普世价值的传输和以后利益幸福论、实用主义的泛滥),让西方价值呈现两张皮的现象。今天,中国-美国价值对峙中形成经贸战略关系,实乃社会-政治两元论之难题之一——美国人认为,中国社会进步而政治落后——我们的看法刚好相反——中国政治落后而社会无望解脱。对于孔德而言,他的政治解决和“政治不解决”之道是明确无误的。他的观点就像一切之霍布斯,孟德斯鸠,洛克,托克维尔等人一样,期待西方阵营可以通过孔德式的演化,自行转变到自由和公正的两相和谐上来,之所以如此,原自他们的基本前提和基本配置业已完成——那就是古代自由和现代民主——这是孔德考量一切课题的条件——而中国无此前提。和孔德预期的一样,他们资本回馈社会的进程也日渐明显;资本和教权的分疏业十分得体;政教分离的试验业变得很习惯、很现实;早已绝无推翻先/现行社会制度,实行社会主义之必要。故而,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彻底破产。因为他所眷顾的即时批判和远景批判,都是错误的(从宏观之未来主义预言,到微观之资本剩余价值计算,都是错误的)。
    这个课题的最后一次反覆,也许,就是后来成为西方后现代和左派之人物上演的“68年运动”和社会主义抗争。那时,……“法共总书记罗歇发表谈话,公开宣称:‘现在应该赶快结束现行政权,促进能够开辟通向社会主义道路的真正民主。现在应该考虑组织一个民主团结的人民政府了。’他并致函密特朗,要求立即就组织一个有共产党参加的‘民主团结的人民政府’接替戴高乐政权而在当晚进行紧急磋商。”“‘政权已用不着去夺取,随手去捡就是了。’前总理、左翼头面人物孟戴斯—弗朗斯态度鲜明地站在学生一边。据说,他是可以不必担心自身安全进入拉丁区和巴黎大学的少有的政界人物。当时,不少议员,甚至一些戴高乐派人士,都敦促蓬皮杜总理辞职,由孟戴斯—弗朗斯组织新政府以平息运动。”(密特朗和蓬皮杜先后前往北京朝仪中南海的毛。)那时,他们这些德勒兹和德布雷(此人近期访问中国,提出知识分子独立作用问题;而他,其实是戴高乐总统的“招安”者——因为他和格瓦拉——他们一起理想、战斗、生死——与他和戴高乐并无同一前提……;)的说法是,制度层面的课题,也许可以不予关注;人们关注的,只是社会不公。这样,中国六十年代的文革,就获得了国际背景。说,文革只是毛对权力的患得患失,只是说出了中国背景——国际的背景是,人们、世界上东、西方的人们,正在为一种没有政治考量的社会动荡寻找解释和理由。他们这些索邦大学的学生和巴黎工厂的工人都说:以后,我们不知道会怎样;但是,今天,我们就要学习毛泽东;……就像中国革命以后,人们提出的问题一样:推翻蒋介石,奴役全中国,为什么?……伊朗学生也是这样问话:我们不知道霍梅尼比国王更恶!这些问话的总回答就是,社会解放,如果脱离了制度设计,就会形成反动。最后,孔德的问题,转向现今人们遭遇的课题。这个课题就是,中国制度中人,是不是可以采纳孔德的“和谐观”——思想协调一致观——以解决社会主义问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和中国社会资本化问题。这是人们跳脱孔德文本,回归中国的路径。这个问题,其实,在判断的前提中,就业包含玄机。因为,中国人面对的、不是孔德面对的,现成的,西方的传统和道德,社会与制度。完全不是一个前题。孔德名言,所谓:“死人统治活人”的传统主义箴言,对于中国人很是不太习惯;他们对于历史传统的解释,经过近百年来的扭曲业已面目皆非;他们的圣俗之间性关系,也变得含糊其词;圣不在,俗也为恶(通常人们制造的“善俗”一词,已经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俗大而圣小;结果是,圣俗两没;并无教权可言,更无制度可依。然而,文化课题和宗教(亚宗教)问题,却不是中国人面对的、最为严重的课题;最为严重的课题,依然是政治学诉诸的制度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把孔德渐变观点不自然搬到中国而行空洞的教育论,道德论和社会论,一切,皆属惘然——因为,我们早说过,孔德可以慢慢等待,和平期许,但是,中国人并无这个福分。这就是中国“和谐论”前提枉顾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