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星期二

海德格尔为什么不忏悔?

海德格尔为什么不忏悔?

——兼议保尔.策兰和海德戈尔的人本主义勾连


(北京)刘自立
 
    海德格尔哲学中存在和此在的概念或可直接牵涉到保尔.策兰的诗歌观念,且两者相辅相成;策兰的诗歌,暗示了对于圣经的置疑,而海氏哲学透过“此在”概念趋向“存在”的人本中心论,使传统意义上的神本论和形而上学论备受颠覆——但是,这些观念的同一性,却透过策兰要求海德格尔交代他在纳粹统治下的秽行受到颠覆和解构(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解构——即,在结构中解构,反之亦然);于是,二者的主题对抗和复调对位组成了焦虑交向乐而影响后人以至感动今天——结果是:海德格尔至死未能忏悔,澄清和反思他的纳粹行径,导致策兰最终对海氏产生失望乃至绝望;蹊跷和悲哀的是,策兰的诗歌却呈现相反的文本和意象——海德格尔的影子和印记,几乎全部保留在策兰的文本中,传之于后,适成哑谜(他们共同的说法是:诗歌不能言语而只能沉默——或者被“看见”)。其间,1967,1968,1970年,保尔.策兰三次见到海德格尔,并在第一次见面后,因产生对海氏巨大企望和幻觉,使其所罹病症大为趋缓,身体状态和心情皆十分良好;但是,很快,保尔就认为自己被欺骗了,遂导致他郁郁而终,一无所获。这次托特瑙堡见面有策兰诗歌为据——

    金车草,小米叶,
    从井中汲来的泉水
    覆盖着星粒。
    在
    小木屋里,
    题赠簿里
    ——谁的名字留在
    我的前面?——,
    那字行撰写在
    簿里,带着
    希望,今天,
    一个思者的
    走来
    之语
    存于心中,
    森林草地,不平整,
    红门兰与红门兰,零星,
    生疏之物,后来,在途中,
    变得清楚,
    那个接送我们的人,
    也在倾听,
    这走到半途的
    圆木小径
    在高沼地里,

    (《托特瑙堡》 王家新译)

    这个故事在德国,在西方文坛争执了几乎半个世纪。结果以未果而果。策兰的观念,期待和指望为什么最后落空?海氏为什么迟迟不做检讨和反思其于纳粹时期之思,之举,之罪?德国和世界也不得而知。关注和喜欢策兰诗歌的中国读者,却在《策兰与海德格尔》这本书里,得知一个几乎是十分悲凉的结论,保尔被海氏欺骗了——而且,这个欺骗十分深奥,诡异和荒诞 ——因为这本书告知读者,策兰是、而且自始至终是海德格尔忠实的读者和仰慕者——甚而言之,策兰的诗歌,从其诞生到发展,变化其中,变不离宗,皆逃不出生死文本源于海德格尔之构造,之互文,之要旨之宿命;这个因果关系以海氏为因,策兰为果;前因而后果也。一种中国人所谓胜也萧何,败也萧何之所谓,让人觉得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却又答案确在,那就是,保尔未能跳出海德格尔这个如来佛的掌心——而海氏自己的存在哲学,更是企望在人文层面,诗歌层面和哲学层面达到一种所谓形而上学之高度;其实,这个高度,却以直线跌落到“此在”代替上帝、也就是以人和超人代替“神在”那一场虚妄和悲剧而告终——而策兰诗歌也大不幸;他保留着,呼应着和坚持着对于上帝罔顾奥斯维辛全部不当举止之谴责,从而对圣经施行诗歌式解构,并在这个意义上和海氏哲学殊途同归。(见鄙文《解构圣经的文本——读保尔.策兰诗歌和传记》)。

    于是,一场表面上还原死亡和“死亡赋格”的策兰式诗歌直接引向人文和神道之间的冲突,使得海氏和策兰之间的争论天人两端,扑朔迷离,无可如何;争执发端于此,结束于此,却在彼端和神力方面留下人问和天问,并形成策兰诗歌之迷,之魅,之美。保尔诗歌和海氏哲学其实还原了中国人所谓天问课题;也关联到中国和世界上多神时期,祭祀时期,何以多方走向,不一而异的人文和宗教之历史轨迹,如何导致政教之间疏远,分离,分合之大课题——因之,也关联到如何解读和诠释上帝是不是死了这个人和超人关系之问。于是我们到达第一层面的课题,她囊括了海氏和策兰观念之间形成的全部勾连和悖论,也为那些迄今不能得到他们见面密综的世界读者,在形而上层面遭遇一墙阻隔,无法逾越(这个情形和海氏主张绝对相反——他主张去蔽!——其实是超人引领的“去蔽”);这个小历史接连着大历史,他的历史哲学的指向是:任何企图否定上帝的文本,不管她如何人文、人道、人权,最后,还是被超人,权力和技术的势力,以篡夺神位和神威作为结果;她导致希特勒,列宁和毛式人物上台,制造了伪基督和真撒旦。这是一种常识性对于神——人——超人——非人施行的逻辑演绎;而且这个演绎以死亡作为铺垫,以革命作为序曲,以专政作为结束;固然,在二战以后,这个趋势愈发迟缓,有所改善,但是,人类以人,技术和权力定位的历史,正在以富科摆的摇动,无情疏远着上帝之面向而转向于人本之面向,这个路线图的诠释,好像与上述指向完全相反:非人——超人——人——神,是其现实和逻辑的表征;人类离开神越来越远;信教人群或者远离政治或者回返世俗;而20世纪的死亡大突破,正是因为海德格尔摒弃了胡塞尔的人/神之间的“还原”和文化历史“搁置”之结果(其实就是搁置纳粹文化在德国的崛起),径直走向“诗意栖居”(李芬斯达尔和歪曲的贝多芬,瓦格纳和歌德)和人为“去蔽”(超人的权力意志可以“去”人类之“蔽”)之结果;而胡塞尔企图以哲学概念转向以呼应神的启示之说法,之努力,也在很大程度上,阴错阳差地趋近了海氏的“此在”(代替形而上存在)之哲学大转向——这个转向在事实和意识上达成的结论是:不是人,而是超人,达到其“存在”和“此在”——不止如此,现象学主观的客观和客观的主观,连同“我思”之类的“存在”,同样,转变成为“我”——人——超人——以取代神,作为结局(而为犹太教徒之马丁.布伯反对于此——他的提法是,人,只能在神和人之间产生现象学所指和人神间性;等等)。这样,这个诡秘的梦境和门路,虽然在谴责纳粹罪行的伟大诗篇《死亡赋格》里完美得到表达,但是,此文本的另外一个指向,则对上帝和圣经的内涵与外延,对人们以往呵护之道德律和超然之存在施行解构,并对上帝之死做了悲哀和无奈的背书;也就是说,“死亡赋格”既是对于奥斯维辛死难者的追悼,也是对上帝之死的确认。她成为上帝之死的策兰式解读。诗歌从语言,交流和美学,转向死亡和存在。我们看到,德国人,以色列人和其他国家的人们,在讨论 “希特勒是不是上帝之鞭”这个严峻课题时呈现的绝望和无奈,反馈于策兰的诗歌里,证据确凿,亦无何如何——我们知道,对“这一个”上帝罔顾奥斯维辛死亡的例证,让人们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故此,重新反思策兰诗歌和海氏哲学成为当代诗歌和哲学读者最大的趣味和挑战。

    在现实层面,海德格尔为什么主张“去蔽”却不施行常识意义上的“还原真相”之作为,偏要自称存在,杜撰创意和炮制体系,以其绝大的晦涩和艰巨,最后回到王顾左右之地步:对纳粹和第三帝国缄默不语?这个事实,确有探究和深化的必要。我们知道,从海氏哲学的“此在”主义出发,人们可以知晓他对于胡塞尔 “还原”“宗教”(胡氏自己否认之)的哲学论证十分不满;这个不满,其实表达的是他对从笛卡儿,休谟,康德以来、超验和经验哲学泾渭分明的不干涉上帝原则之挑战;因为,以上哲学家都像后来的维特根斯坦,卡尔纳普们一样,规避了“论证”、“言说”、和(逻辑上)分析上帝的可能——在另外一面,德理达和富科之间的争执,也在另外一侧证实着这个理性和非理性课题的悖论——如果上帝是理性的,那么,论证带来的人文主义并不对上帝有利;反之,如果上帝是非理性的,那么,推论上帝的结果,依然十分可怕(用荒诞无法解释荒诞)——也就说,如果“超然”不是不言自明而是人为定论的,推理的和演绎的,那么,人文主义的道德就变为势、道和“时代的道德”,而仰望星空的律令,就会变成火炬游行和红卫兵暴力运动;从而产生中国人所谓枉势从道、还是枉道从势之正统与道统之挑战。可惜,德国人、苏联人加上中国人,恰恰走上了这条杀死上帝、枉道从势之路。这个后果,直到今天也还是隐患俱在,尾大不掉。于是,忏悔,还是不忏悔,成为中国人和德国人的通病和癌症——而这个癌病,直接通向纳粹和文革。德国有一个海氏,有一个卡拉杨(半个福特文格勒),有一个君特.格拉斯,中国呢?不胜枚举;首当其冲,就是红卫兵宋要武一类。德国人忏悔了,还是没有忏悔?这个课题,在上述文本里可以见出端倪:德国人,海氏和某些知识分子,没有忏悔;中国红卫兵,不但没有忏悔,而且叫嚣他们的文革光荣论,正确论和“抢救论”(宋氏叫嚣她们“抢救”过被红卫兵杀死的她们的校长)。世界无法还原策兰和海氏在托特瑙堡第一次会见的密谈内容;德国和西方文坛迄今也不见出世有关文本;海氏至死也还保持缄默;策兰本人,对他与海氏谈话也同样语焉不详。凡此种种,都在凸现一个神秘的内涵。这个东西有什么神秘呢?也许,根据笔者推测,除去上书哲学观念的“人‘在’/此在”命题之指向以外,社会氛围和利害冲突也是重要原因。

    如果德国人能够在哲学和文化梳理上,参破海德格尔哲学的纳粹主义倾向和合理解读策兰,那么,接之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个议题直接下降到社会层面和现实层面,以实际态度面对历史,面对哲学诗歌和形而上学。可是,这个做法会使海德格尔哲学大大失色于整个人文背景;而还原其背景,导致重写哲学历史之必须?——这是一个历史轨迹:,十九世纪以来,诸神面临黄昏,上帝奄奄一息,“太阳一个一个落下去”;但是,这并非是海氏首创的时代语言,她可以直接诉诸于荷尔德林人/神挽唱之出现乃及瓦格纳悲壮疯狂的枷锁和“指环”(导致超人之神出现)——人,走在超人和上帝之间——而德国社会走在回到人、还是回到神的 “林中(歧)路”之上——这岂止是德国人,全世界的人们都在思索这个课题——于是,海氏受到德国人的某种同情或维护,自然不在话下——因为,是谁让德国人摒弃上帝选民犹太人而自换为希特勒的选民?是希特勒,还是海德格尔?从不能免俗的角度说,海氏忏悔之反,正好掩藏在以后勃兰特跪倒在犹太人墓下的明示之中;可以说,这是一种一二而,二而一的思辩和游戏。笔者要说,虽然,策兰感受到六十年代西德纳粹主义回潮的恶劣气氛;但是,我看到这个话题的两面性;一个不大不小的相反证据是,德国《明镜周刊》几乎每期中页,都有关于纳粹帝国反思文字之滥觞——这个和中国不许反思文革,形成反差,适成黑白。

    于是,这个最大的不同,横向转移到我们中国人对于历史,对于1949,对于六四的反思和不反思里;而体制和权力告知:中共和红卫兵绝对不会对饥荒饿鬼几千万和文革、反右、土改死难者几千万下跪,道歉和反思——这就是宋氏为代表的红卫兵不跪,不悔,颠倒黑白,以耻为荣的大背景、小根据。不久前,有人对“红卫兵”所谓“道歉”写出文字。该文引用的所谓红卫兵个人及其信件,并不具备文革权力代表和血统象征的意函;也就是说,所谓红卫兵的意函,早就不再是某个个人和团体的代称,它是中共极权主义政治、文革和后文革权力象征和血统世袭的代名词。于是,话题牵涉到一个政权(甚至一个民主政权)对于自己国家历史罪行的检讨和澄清之课题。我们说,文革中的红卫兵从来没有在中共“否定”文革的任何文件中得到追缴和谴责;因为,根据血统世袭的规则和潜规则,红卫兵这个符号和极权主义的权力符号基本等同,且一并写入了他们的接班程序;而现实中接班的人选和任命,也并不废黜文革中红卫兵的人选。这些程序充分体现了世袭子弟的继承性和“合法性”。这是第一种不会道歉的红卫兵。第二种不会道歉的红卫兵,就是宋要武和上过天安门的文革翘楚和红卫兵名人。后者比起宋来,更加懂得 “水落石不出”和“宜粗不宜细”的策略教诲;她们基本上处于对待文革保持缄默的立场和态度,但是绝不翻悔。第三种人,就是清华附中那些实际上创建了红卫兵的人。他们言之凿凿地否认,他们的出现,红卫兵的出现,造成了人类历史上的空前浩劫和屠戮,反而津津乐道他们并不是武斗和迫害的行为者。最后一种人,就是依附在所有这些权贵和权力身上的奴才系统。这个系统,一如既往地维护那些辱没甚至迫害她们父兄的红卫兵及其前辈——她们是一些数典忘祖的,不但不要红卫兵忏悔,反而为之辩护的一群奴婢。故而,说“红卫兵”这个权力名词,施行了“道歉”这个非权力行动,实在是荒唐滑稽。这和所谓“红卫兵抢救论”(抢救卞仲耘)如出一辙,其立场的倒退和混乱,实属可悲。这是红卫兵大反扑轨迹上可悲的一环,人们不可不察。


    这里转回正题;我们从阅读细节出发,来验证上述叙述的真伪是非。我们攀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证实书中所谓:策兰对于海氏的着迷,远远超过他对于这个纳粹分子的厌恶和批判——这是一种悖论情结——这个情结,造成了策兰最终被海氏欺骗的恶果——同时产生了他的诗歌之无穷深远的魅力(文学-政治关系说和间性说。)书中原文是,“在1957年3月,他(策兰)开始阅读《根据律》。同样,这位将他对诗歌的感受表达出来并予合法化的纳粹分子在思想上的新奇,以及他带给策兰的亲近感,比策兰自己所采取的保留态和对他的过去的污点的憎恶,产生了更大的吸引力。”于是,诗人和哲学家观念上的互文性,表达的十分清晰。这主要表现在他们关于语言性质的解析上——也就是说,他们企图代替上帝制作八别塔的有限性交流性空间,企望人类直接击破天机而使得诗歌承载其中,完成诗歌成为世界语言的梦幻(虽然,他们和很多哲人一样,对翻译、转迻和诠释做了连篇累牍的分析)。这样的表达是,“诗人在把那些未曾言说的东西带入可视的语言王国后所发生的那种释放的意象:‘这个个人性的作者,再次被从原始的前见中释放了。’”——这个看法的策兰海氏风格表述是,“一旦诗歌真正地存在于此处,诗人就再次被从他先前所具有的前见中驱逐出去了”。(一个是释放,一个是驱逐——同一乎?)这当然是海氏“此在”观念的复制。诸如此类的文本比比皆是——如,暴露和隐藏;忘却与记忆;死亡和生命;呼应与地点;等等。我们看看他们的语言主题解读是如何互相呼应的——呼应和存在/地点,也是一组观念 ——并且请注意,他们谈到语言和暴力;或者语言的暴力和暴力本身。策兰“用自己的父母的谋杀者的语言……来写作,让策兰感到矛盾”;但是,据说,由于海氏的鼓励,“让他坚守这门语言。”海氏关于语言暴力说道,“因为他要求‘一种对于权力的服从和分配,而依靠这种权力,存在就在人类走近他的过程中敞开了’。因此,海德格尔指出,‘在诗人力图说出那个无法表达的东西的努力中,存在着某种形式的暴力特征:‘一个暴力的人,创造性的人,闯入了未曾言说的东西里。他闯入了未曾被思考的东西里,让一切不曾发生的发生……一直冒着危险想要控制存在。’”——请再注意这个暴力人揭蔽的蒙蔽性真相;这是十分露骨的海氏纳粹语言——而策兰“在1945和1952年间写作的大量诗歌里,都含有武器、暴力和争斗的意象。”(皆见《策兰和海德格尔》,上、下同——除有其他注明)

    这里再注入他们共通观念之几种。该章节表达的题目和内容是,“回应、暗示、模仿”;例子如下

    —— 一个叫做“臆想的源始性”;来自海氏“通向语言的途中”‘

    ——“田间路”;来自海氏“田间路”;“不存在忏悔的时机”(海氏暗示);“也可以看作是(策兰)隐晦地批评海德格尔不愿意承认甚至否认自己的纳粹罪行”。

    —— “诗人栖居在他的词语中”;也就是国人所谓大音希声;但是,这个叙述的叙述就是叙述的失却,他们不转向超然,不转向逻辑和实证规避,不呈现上帝-人文的辨正,不呈现异化之否定不是异化去蔽本身而是上帝还原;如果不能摆平这些观念,哲学的形而上不得认可,一切,自然是循环论证和同语反复,即便海氏或者其他人可以炮制偌大的体系和制造直通上天的梯子,最后,这个梯子也会折断和跌落(可参考维特根斯坦和维也纳学派式微的例证)。

    ——“思考某种思考”。

    ——“故乡就是深渊;它们的语言在途中”;“在这段话中有三个明显的海德格尔式的术语:‘深渊;’‘无根据’‘在途中’。”“用一个熟悉的词来造成一个不那么熟悉或者完全陌生的词,赋予它新意。……是在复制海氏造词法。”这里的无根据直接导致虚无主义;而虚无主义或者导致巡神论或者导致弃神论——也就是共产主义和布尔什维克——或者其他东方的唯物主义。

    于此相反,策兰在时空和地点(相应于“呼应“)之诗歌观点上也持续努力企图建立自己独立的诗歌观念,以区隔海氏,尤其是在上面所谓纳粹问题上,显示他的比较明确的政治立场。策兰曾经援引曼德尔斯塔姆的话来回应而不是“呼应”海氏的见解——“他在诗歌里不是‘呼应’(‘更原始的语言’),而是被现实化的语言、”他明智地指出,“诗歌语言是与真实世界联系在一起地的”;这主要表达于他的文章《子午线》——“通过尝试自己的语言接近现实”——这是一种常识的回归。主要区分和实证现实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看法:诗歌绝对不是要回到不人不神不言不语不知不觉的神秘主义里,并且贩运暴力和超人的私货,且加上一种不言说诡辩——这个诡辩对于神不合适;对于人,也不合法。诗歌,也许是超越政治的;但是,他不能超越人性;而人性道德律的规定者不是诗人,不是哲人而是上帝。这是绕开海氏繁琐、故意、神秘和庸俗哲学的道路。

    在探索语言和诗歌的同时,他们二位关于死亡观念的讨论也必须着墨一染,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奥斯维辛以后是不是写诗,写什么诗和诗人为何和是谁等诸多课题。我们看到,策兰和海氏在这个课题上的纠缠和纷扰,依然不得厘清。“在1959年8月30日(策兰)留下的一条笔记中,又有显著的借鉴行为。这条笔记讨论了两个问题——诗歌的含糊性和死亡:‘诗歌的含混性=死亡的含混性。人=终有一死者。”“就在策兰写下这条笔记的同一天,他阅读了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中的一篇名为《物》的文章。……讨论的是海德格尔提到的‘四重’。这位思想家认为,所谓‘四重’(FOURFOLD)是指天、地、神和终有一死者。”海德格尔说终有一死者就是人——这个说法明显不同于复活和拯救,灵魂和道(成肉)身。是的,海氏为此区分了人和动物,但是,他忽略和有意规避了人和神,进而走向他的二十世纪的“启蒙主义-极权主义之希特勒路径,就是从批判摩西和耶稣开始彰显人本主义而导致人治和道德,导致革命和启蒙的合一而非人-神分离并存。策兰认同了这个诡异的人本或者人文主义而忘记了神本和上帝乎?接之存在的问题就是人际间性和人神间性的互驳与对峙;这是一个最为关键的课题。于是接踵出现的就是定位“他者”是小写还是大写之课题;如果小写他者,就是人际关系;如果大写之就是人神关系;而人神关系说在海氏和策兰的关注中,依然有些区隔,“当策兰谈到‘完全的他者’时,他指的是它在鲁道夫.奥托或者马丁.布伯理论著作中的起源”——也就是策兰这个时候回到神道元素说;而不同于海氏也。策兰“一开始就宣称诗歌自立于与他者的‘相遇的神秘’中。这一观念在海德格尔那里是不存在的。”固然,策兰还是坚持着人本和人际,人机;他说,“诗歌代表‘某种声音通向一个感知性的‘你’的各种道路,……排斥了这个人性化的‘他者’的独白,不是真正的诗歌”——也就是说,诗歌超然和超验的元素依然被忽略;致使策兰很容易不小心又滑向海氏而自陷泥潭。因为人和人之间固然可以成为文学诗歌的指向:能指和所指,但是,不可言说的本质之美,不是人而是神,难道非也?于是,这里的细节之细节是,“感知”之人和神人间性,并不是策兰所谓只是通向“你”,却是通向“他者”-布伯之“你”,如上述。        我们略引关涉布伯的话来结束此文——“

    (1)当我与‘你’相遇时,我不再是一经验物、利用物的主体,我不是为了满足我的任何需要,……而与其建立‘关系’。因为,‘你’便是世界,便是生命,便是神明。我当以我的整个存在,我的全部生命,我的真本自性来接近‘你’,称述‘你’。(2)当在者以‘你’的面目呈现于我,他不复为时空世界中之一物,有限有待之一物。此时,在者的‘惟一性之伟力已整个地统摄了我’。‘你’即是世界,其外无物存在,‘你’无须仰仗他物,无须有待于他物。‘你’即是绝对在者”。(陈维纲)
 
 

2010年11月10日星期三

帕托什卡们的思想和行为

文按----
所谓帕托什卡和哈维尔的思想起源本身就是可疑的,这一点,令他们不能解释整个苏联东欧垮台的世界格局及其思想局面。因为根本不存在一个他们认为的东欧传统----甚至他们被出卖的原因,也只能从西方正统政治经济思想的源头去寻找根据;不是从现象学和存在主义里面可以找到和定位。换言之,如果异议运动只是从存在主义选择中去定位人权和道德,一切就会发生偏差。



帕托什卡们的思想和行为

刘自立



捷克《七七宪章》酝酿面世之际,著名哲学家和异议学人帕托什卡从犹豫转变为全力支持,且开展了他的实际行动。他受到当局的严厉打压。于是,人们开始关注这位著名的把现象学和民主观集于一身的思想家。在帕氏逝世以后,他的名字成为捷克反对人士和独立思想的路标;同时,也成为所谓欧洲精神之一种,遗世独立。

就像帕氏一样,匈牙利人毕波一度成为匈牙利纳吉政府的国防部长;且积极参与了1957年的匈牙利起义----他的出现证明着一个事实;党内民主派是如何和民间反对派携手共进的----当苏联坦克开进布达佩斯且占领国会的时候,只有毕波一个人站在那里企图阻挡这个极权主义机器的推进。于是社会民主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如何在纳吉高喊社会主义万岁的一瞬间,血肉形成一体,再次成为人们争执的课题。
而米沃什的诗歌却在探索欧洲的本位和主体究为何物?他和上述同仁一样,在抨击他的祖国沦陷为苏联殖民地的同时,尚探讨中东欧国家的异议人士对于苏联和美国双向的质疑----也就是说,当美国人抛弃匈牙利的时候,东欧异议人士的思想和痛苦,成为整个西方定位何谓"欧洲精神"的探询之再出发点。他的荣获诺贝尔奖这件事情,也说明欧洲在呼喊整个欧洲精神的一种尝试;且这个尝试也许会持续下去。

于是,中欧的卡夫卡和维也纳的梅特涅双向成为整个欧洲一度关注的双焦点:一个焦点是,梅特涅作为战败国的首相和法国战败后的塔列朗一样,虽败犹能,他们主持了欧洲的政治和文化秩序;而卡夫卡批判的中欧专制主义文本,成为西方人认同他们的或为民主或为专制秩序批判的精髓和旨要;而那些现在和过去都被忽略的人们,那些帕氏,哈维尔氏等,究竟要如何写入西方整体的民主政治哲学,也就是成为思想史料必须面对的一种选择。大而述之,他们的精神遗产如何和肖邦,巴托克一样成为完整西方文化的组成部分,人们也许会继续探索----这个探索的旨要是,捷克人波兰人匈牙利人究竟是不是没有实际的办法推倒苏联机器,而是在完成一种精神上的抽象所取----这个所取的价值何在?具体的操作何在?----也就是说,主要是不是苏联的崩溃和解体导致其解放,精神诉求起到、且只是起到配合的作用?
于是,和德国和苏联瓜分波兰一样;从什么角度上可以说,苏东波的重新定位,还原了维也纳作为中心指标的历史重演;这个重演中,远到卡夫卡,近到帕托什卡们的作用究竟何在?帕托什卡从胡塞尔那里取得的精神遗产,和海德格尔追随纳粹,将存在还原到此在----人在----超人在----希特勒在,究竟又是什么关系?"精神"一书并未能够对此展开一种精到的分析和批判,而是将胡,海一并而论。这个一并而论体现的"生活"观念和"日常生活"观念,遂处在一种尖锐对立的层面。这个生活观的托尔斯泰风格也是明确存在的。换言之,日常生活,就是他们写道的,在蔬菜店挂起"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标语的那种生活----而"生活"(----对峙于"日常生活")本身呢?如何解释?是"人在"导致的"起源化"追寻----对绝对意义的追寻(见本书),回到神在;还是对此宗教"你,我"之现象学追问,置若罔闻,左右言他?----他们几次三番强调的道德律问题,又如何解读于消弭了神和上帝存在的存在主义?适成一问。
所有这些主题,适时地出现在北京的书店里;哈维尔,康拉德,克里玛,米奇尼克的名字,在此书中获得了历史的定位;虽然,此书不可能将不久前米氏到访的事情列入文本,但是,"欧洲精神"的探询,还是通过法国使馆的支助计划,将此书翻译出版,呈于中国读者;堪称一种绕有趣味的现象。值得一提的是,固然此书(《欧洲精神》)文本对于中国民主和异议事件只字不提,但是,就像东欧人追问西方将之作为"穷亲戚"和"第二欧洲"地位的原因和不满一样,如何解读中国人的眼下争取自由的轨迹,无疑也成为此书延伸的一个话题。
并不像坊间人士的一般性解读那样,中东欧异议事件和思想与西方主流思想合二而一,毫无二致;恰巧相反,这里的异议人士提出的历史和政治议题,超前或者适时地同时给出两个提问和回答----为什么中东欧的异议人士对于美国和西欧的主流精神,怀抱某种不满甚至否定?为什么他们的思想起源于胡塞尔,海德格尔,而非强调一个基本的常识----与生俱来的民主产生于西欧和那些传统的政治学家和哲学家----他们是希腊的城邦乃及洛克,孟德斯鸠和约翰.穆勒等----而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究竟是促成了中东欧政治思想的形成,还是扰乱了一些基本议题而呈现似是而非的局面?
我们说,在此书不大的篇幅里,年轻作者(六十年代出生)的历史追问,可以说是良莠参半,朦胧不确。原因也是耐人寻味和模棱两可的。其中一个话题是,二战前后的极权主义、希特勒和斯大林主义,究竟如何导入了西方的绥靖主义政治;而战后的西方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科技主义,又是如何沆瀣极权主义政权的----这些话题凸现了一种帕氏观念:战后人类价值和自由精神,是不是在西方双向的思想运动和实际操作上,强调了一个事实;也同时忽略了一种价值----而这个价值的核心不是科技,进步和物欲而是道德。于是,全书关于道德的论述,成为他的形而上的本位和主体结构。顺便一说,其实,西方价值的多元化,以以下程序擘划:一是国家利益,再是安全考量,后是价值估计----是不是这样排列的呢?这个排列意味何在确定何在?(五十年代开始的新边疆,有限主权主义,却并不是价值评估而是实利外交。等等。)
这是一个多方交叉的叙述和回顾。当徳理达不畏艰险将帕氏书籍交付法国出版的时候,这些议题开始产生反响。超验和经验的对峙,在作者回顾哈维尔这些异议学人思想源头的当口,发生了效用。也就是说,哈维尔本人的"存在主义"和后现代思维,不是单一、而是同时批判西方的物欲主义和东方(指东欧)的极权主义;而物欲主义和极权主义本身就是双胞胎----甚至,这个据说是民主化欧洲到来以后仍然存在的西方物质和科技"无限制"主义、不克制主义和越发膨胀国家主义观念,依然让人产生"恐惧"----而这个恐惧和二战开打以前的恐惧,如出一辙,歧路同归?(这个话题,其实我们很清楚:这就是"中美国"现象和我们现在指称的"萨克奇/胡-空客(飞机)现象"。)
所以,阅读此书给人的最大启示,不是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关于"平庸的恶",极权主义的控制等等人性异化主题,毋宁是一种全盘对于世界外在和内在极权主义精神的批判和解剖;含,对于中国崛起的某种合理化绥靖主义解释。这个教训,由那些依赖西方价值,民主价值之中东欧异议人群主导,而他们,就像苏联人索尔仁尼琴一样,对于美国价值同样采纳了分析和批判的态度。实际上,美国人民主和资本的两面性,不单影响和波及了哈维尔和帕托什卡,当然也涉及到中国的异议人群。这个人群对于如何采纳美国价值和应对美中(政权)合作,同样颇费脑筋似乎也向老哈一样"没有办法"乎?(见本书)于是,细细展开这样一种"第二欧洲"的精神,对于我们中国人显得十分必要和及时。



理论是苍白的;但是,历史和悲剧是活灵活现的;米沃什诗歌震撼人性的地方,就是他发现了极权主义统治下"责任感"和"同情心"的消失,并对此原因做出追究;甚至,他认可自己作为极权主义机器齿轮和图谋者的身份(也就是说,他要反对他心里的敌人)。为此作证,他为我们留下了此等诗歌场面和真实场面(米沃什
《不幸的基督徒望向犹太区》);在围墙外面,波兰非犹太人正在街边公园里玩耍旋转木马;而围墙里面的犹太人,正在被纳粹施放的火焰焚毁;他们在阶梯上吃力攀爬;妇女抱着孩子,男人跟在后头......最后还是堕入火海----与此同时,墙外的人们正在飘出的火焰里玩笑,舞蹈,旋转,并未有任何的间歇和停顿----这个笑魇是何等可怕----这个双向世界,是如此"和谐"----而笑面人,据说,成为后来社会主义政权的雇佣者和支持者。我对西方文学的笑魇英容,多少有些了解;就像俄罗斯电影《十二怒汉》中讲到的一个故事:后娘养的孩子经常被毒殴;爸爸既怜悯又惩罚他;......最后,爸爸看不见孩子了;他躲在衣柜里;手里拿着(自己结束)的绞索;他一如既往地笑着----就像爸爸、后妈惩罚他时,他一直在笑,在笑,在笑----现在,他也在笑;手里拿着绞索----只是说,爸爸,不要;爸爸,不要......这个笑,就是极权主义旁观者的总体特征----这个特征,取消了人类古往今来的一切道德原则和人性估价。在此笑颜里,噩梦得以统治世界。
于是,米氏诗歌的震撼,就这样延续到他的世界观和身份观上。用他的一句晦涩和不易理解的话说,个人的定位和个人价值重估,是和估价中殴的人心位置,历史位置和政治位置紧密关联的。这句话的解读十分困难。如果从他所谓"第一欧洲"侵入并且迫害"第二欧洲"一事来说,可以解读为第一欧洲,德国,英国,美国同样侵入了自己----如果从苏联侵入波兰而言,亦为如此----难点和重点是,米沃什的讲法更多的是对两极的挑战。用他的观点说,可以一直延伸到马科斯.韦伯关于数字化和机器化人类,是文明之结果和后果的言说。这个说法,也符合米沃什的观点。但是,这个双重的解读,其实,是一种并不认为第二欧洲得以被认可、被重视之局面使然。这样,其中深层次的含义自然就是,这个世界,迄今为止,并未重视和启动那些来自和源于苦难东殴产生的价值重估----这并不是要如尼采那样推倒"千年疯人院"之基督教"坟地";而是要重新让人们重新认识到,如果这个价值重估不能实现,整个欧洲的文化和政治就残缺不全----甚至,西欧人对于第二欧洲的打击,偏废和歧视,就会重现那一幕:屠杀,伴随着笑和旋转木马!这难道不是合乎逻辑的推演吗?
是的,米沃什就是这样考量的。他的文本分析遵循着这个逻辑;他的重要诗歌意象和哲学观念也遵循与之,并无偏离;虽然,他们的出发点一样,走上批判西方和极权两股岔路,有时候,显得非常不好理喻;因为他们常常把这些根本不同的东西,作为一个出发点;比如,物质主义,科技主义,极权主义;等等。于是,在瑞士或者德国严格得令人窒息的那些非人性风习和官僚方式,混同民主和自由,一起被波出去了。我们看到,米沃什的具体讲法(因为转述总是不全面的)----"来自另外一个欧洲的人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欧洲人呢?"一切问题由此开始。(见原书,下同)
----"欧洲身份问题。这个问题几十年来一直是东殴知识分子思考问题中的最重要部分"。
----"西欧的知识分子在过去的时代主动地加速1989年之前的进程,好像这个日期会一劳永逸地终结这个极权主义的话题。然而恰恰相反,另一个欧洲知识分子看到的是在这两种极权制度中最俱破坏力的版本、最极端的虚无主义倾向在起作用。"
----"而我们东欧人,则是以这条道路上先遣队的身份为人接受的。"
----"当'第二个欧洲'开始以批判的目光审视'第一个欧洲'时,这个希望很可能在这个'第二欧洲'被压抑着潜能的国家中。""尽管如此,米沃什一直坚称自己'对于市场规律的反感'";"他强调说,如果说他讨厌共产主义制度,这并不是说他就'乐意'与资本主义为伍"。
这样,他就为转到个人,在地理和民族前提上做到必要和充分。顺道带出的观点,就是他的个人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倾向;虽然,他们往往更加严肃地批判纳粹主义之民族主义----这是相反相成的文本补充。在阐述个人主义的文字中,他先是引述卡夫卡,再是,引述穆齐尔(一位当代的普鲁斯特);而对于"理性"和暴力的反对和反拨,也使他谈到俄罗斯人舍斯托夫----他对他的观点举双手赞成----主要是,舍氏的存在主义选择论和个人主义论为他乐道----他反对的,就是人定胜天,"人无所不能"。这是我们完全赞成的看法----但是存在主义里面的无理性选择和"鸡蛋碰石头"说法,多带荒诞和非理性----这一部分涉及徳理达和富科之间关于用荒诞如何解释荒诞之问题----这个问题,也就是语言学之解构主义悖论:能指和所指的差距和不可知。而排斥和拒绝科技主义和权力膨胀,其实,美国人白璧徳等,早有警示----那就是他反对的科技之培根主义和权力之卢梭主义----而这个反对,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也以别一种面貌出现:那些伊拉斯莫的反智主义,与其说是在反对理性,不如说是在暗合信仰;是人文对应文化,还是以宗教限制人文之历史眷顾和文本灵动;一切都是可以结构和解构的。
这是康德的题目,也是黑格尔的反题目----"某些历史阶段对于其他历史阶段的不可避免的胜利"。于是,他们从个人课题转向"限制"课题。这个"限制",就是限制一切人文和人为因素,可以借发展之口肆无忌惮发挥的那些潜能----"为什么在一个天才辈出的时代、频登高峰的世纪里,会有两次如此灾难的战争,会有如此的生灵涂炭,会代表着死亡的集中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捷克人克里玛说,"认为应该由人类来掌握世间万物以使其达到更臻完善的境界----如果这些品质反过来累及了自身呢?"在"限制"这个观念以后,就是米沃什讲究的"善恶"观。这个善恶观的强调之处就是,不能将此绝对善恶相对化。这个说法至关重要。这个说法也就是还原到超然和上帝;还原到宗教的道德戒律而不能产生和纠缠善的时代性和"恶"的时代性----如果这样,人文主义代替人权宣言的籍口就是,你杀人,我就可以杀人----这样,推理和逻辑就会使人产生废黜道德的历史和时代----而人类历史中产生的希特勒道德和红卫兵道德;杀死苏格拉底的民主多数道德,雅典殖民主义道德,十字军道德,奥斯曼帝国道德和第三帝国道德诸如此类就会卷土重来。那些不懂得何以要"天赋"人权而不能"人赋"之之原因在此。(参见《人权宣言》和《独立宣言》中那句话----
"国民议会在主宰面前并在他的庇护之下确认并宣布下述的人与公民的权利"。请注意:"in the presence and under the
auspices of the 'Supreme
Being'。"当然,包括阿伦特在内,她们对于宣言冠之于"人权"还是颇有微词,因为人,神不能两全。(见其《极权主义起源》。等等)



回顾帕托卡是纯粹的过去时吗?是他们抨击的"面包时代"(列宁说,面包会有的;胡也这样说过......)和追求GDP增长的现时代吗?(有两种GDP:西方的和中国的。)一个,是业已翻过去的一页;面包的时代确是来到了----极权主义究竟是如何被推翻的----这个简单而复杂的课题,帕氏和哈维尔们并不见得愿意回复;相反,他们很快就跳到另外一个现在时的课题,甚至是正在进行时的课题,那就是,他们对于第二欧洲进入第一欧洲的呼吁和愿景被搁置和忽略。他们说,他们的话,没有人听进去;法国议员正在"昏睡"。于是,就像米沃什之大失望一样,帕托什卡也沮丧不堪。"对未来彻底失望"?"不,只要愿意倾听中欧的声音,我们就不应该失望。......中欧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历史空间。"原因呢?
又是似是而非的,因为体会慕尼黑黑暗的是东欧的"血肉之躯"----什么不是血肉之躯呢?诺曼第登陆和巴顿的突进难道没有血肉之躯牺牲?美国太平洋战役难道不是血肉之躯?......这里深层的提法是,欧洲之东,是被"出卖"过的血肉之躯----这是问题的实质----于是,接下来的推导是,被西欧和美国双重出卖过的东欧----
一次是慕尼黑;一次是纳吉----哈维尔指责的西方"装聋作哑"的人们和帕氏指责的极权主义之病入膏肓后,"人们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拿出解决方法来"。(!!!)(见书)但是,没有方法的方法,也许正是方法?于是,关于帕氏一章,接之写出来关于他拒绝,反拒绝,积极参与七七宪章的故事。
帕氏入狱了,"最终,在一次长达十小时的询问后,他再也无法坚持,于1977年3月13日因脑溢血逝世。"
再于是,"帕托什卡的葬礼成为了无权者权力的最佳写照。"
帕氏之死带来的东欧和欧洲,西方和中国的课题正在发生。1977年是什么年头,国人熟悉;但是,这个两界、东西方恐惧和胜败,未见得在观念和实践上取得突破。中国人在酝酿着改革----而捷克人和波兰人在思考着中国人启动改革不曾触碰的道德课题----这样,道德课题再一次回到文本和互文的纠结中来----就像古代的奥古斯丁和卢梭回到圣经和革命主题上来;一切暂时的东西因此趋向永恒之文,之问。帕氏语出惊人,"90年代以后,随着共产主义垮台和具象敌人的消失,我们不用再担心受到政治警察的监视,但恐惧感却并未因此而减少";"恐惧失业、生活不稳定、社会倒退、恐怖主义等等,如此多的威胁正在导致日常生活与私人领域的不断封闭(一种和极权主义封闭异同的"封闭"?----自立)。"
"人们对赢利性、竞争性、弹性等超工具主义逻辑的要求与日俱增,而对作为个体那些不可剥夺的尊严却视而不见:当面对市场的诱惑时,道德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这个逻辑就是现在时的逻辑。这个逻辑和推倒苏联,建立民主之他们的缺席/在场,导致的某种政治含糊和市场朦胧,本是一体两效----也就是说,他们建设的自由,就是他们鄙视的市场和工具主义----那么,他们究竟如何诠释和操作政治和制度,观念和意识之间性呢?这不像美国革命,其操作就是传统,就是自治,就是暴力,也并非没有(英美之间的)妥协;而苏联和中国革命,就是取消一切人伦法则和宗教皈依,造成伪基督和真撒旦降临----帕氏和哈氏们究竟如何适从和对应呢?事情,根本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是历史结束论。
黑格尔的历史阶段论,存在合理/不合理论----他直接导向绝对精神这个说法的非形而上之谬----以呈现相对主义错误告终----这是我们回到绝对道德领域以解读帕托什卡之处:"灵魂的忧虑"----这是他们像萨特一样从政治学概念和哲学概念转来文学概念和宗教概念之伟大的朦胧;因为这样一来,什么是"灵魂"和"忧郁"将会有N种解释;从而什么也解释不了。那么,帕氏解释世界的方式是什么呢?就是所谓现象主义的观念和方法。方法就是,"直观感觉";什么是这个直观这个感觉;据说就是"生活世界"----而他们批判过的双重课题又出现了----"日常生活反对生活"----日常,就是秩序,体制,统治和洗脑----生活,就是"经验"和"分享"的"共同世界"----那么,没有超验吗?适成一问。他们又回到了卡夫卡。该书作者说,他们西方人对于胡塞尔的捷克式,昆德拉式现象学是"无法理解的";而"帕托什卡对胡塞尔思想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作者又开始阐述科技异化论和人本还原论----但是,他不知道(???)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不是在反对科技主义领域里发生纠葛和争执,而是在另外一个领域。
这个领域就是神和人的间性互动----本书未见提及的马丁.布伯的"你""我"关系和反对笛卡儿以"我"和"我思"替代间性人-神关系的存在说法----这是从本质上还原上帝这个存在的"神在故我在"----之说,之思,之位格,之权力----这是作者忽略的胡,海争执要旨----也就是说,胡塞尔要求还原和搁置那个人的文化宗教存在,要施行一种规避逻辑和逻辑规避的神在,或者类似的宗教指向----而海德格尔完全反对----他以为,存在,就是通过"此在"达到的存在----就是从人文主义才能达到神文主义之说法。这个说法的后果就是,人权和人本固然可以从反对科技主义物质主义里挣扎出来,但是,因为他们罔顾了上帝之在而转变成为希特勒和斯大林之存在(海氏自己也堕落如兹)。这也是回到生活和不能回去的最简单说法;这个说法,其实就是,存在主义不能取得普世价值的效应。它只是一种解读普世价值的手段。因为存在本身实在是解释的结果而不是原因。一切,都是在第一欧洲的世界观里而不是在第二欧洲的世界观里,得以解释和延展(抑或采纳德理达"延异"----这个似是而非的用词----);难道这个结果不是苦果和真果吗?我们从来不会把张伯伦和基辛格的背叛,说成是西欧价值和美国价值----虽然,也许,一部分事实就是如此。
在帕氏著名的三种运动里----他的"扎根运动";"自我放弃运动";"突破运动"----
一句话,他的解释是,"对世界终结的恐惧(忽视和回避一种无意义和绝对意义论?----自立)预先假定了前两种运动。它假定我们首先扎根于世界,然后被引入歧途,并被异化成为某种角色。""真实运动便将世界应有的一面展现出来:简单的可能性。"----简单吗?不简单也。以下这一段表明了帕氏和胡塞尔不见得完全一致之处;而我们站在胡塞尔这边。"在欧洲理性主义悲剧方面,帕托什卡于胡塞尔不尽相同,他并未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对生活世界整体遗忘中。(不是遗忘,而是搁置----自立)在胡塞尔的弟子们眼中,20世纪最令人愤怒的事情便是对突破运动(或者说灵魂的忧虑)作为普遍性唯一真实的来源的否定(请停下来思考一分锺----这里还是有人和神,两个来源;你要哪个?兼而有之?----自立)
"这一痛苦也苦苦折磨着帕托什卡",......"迈向绝对意义",形而上和基督运动被工具主义阻断了。这一点胡塞尔甚至海德格尔也会赞成----希特勒,毛和斯大林也会赞成,他们是反对工具主义和市场规律的----问题是,他们以他们那看来也像绝对的东西,代替了真正的绝对和代替了真正的形而上----
一切开始变得惨不忍睹。如果我们必须较真,那就要对存在主义,胡塞尔还原,搁置取向甚至萨特的自由,做一个考察。还原,其实是没有指向的;存在,也是无法解析的;自由,就是不自由----这是一位深刻得得罪了他们哥儿几个的现象学运动史料编纂者的分析和断论。(见《现象学运动》赫伯特.施皮格伯格著)这个东西的说明,还是我们前者所谓,西方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价值,哲学和精神;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摆正欧洲的传统----他明确来自西欧;同时,给予他们出卖和解放,主流和次流,穷亲戚和富大哥之间,做一个重视帕氏,哈氏等的检讨和回顾。这是一件也很简单的事情?不简单也?
最后,我们看看虚无和自由;还原和存在;哲学和宗教之深刻阐述和言说和不可言说之间的关系吧。这是解读帕氏们最好的参照----因为,我们更加愿意回到普世价值和一般哲学----这些哲学并不是东欧体系。请看他们缘起/源起的不能解释的哲学初衷吧----
关于胡塞尔的核心观念,是这样的命运,"至于现象学的或'超验的'还原,即使就仅仅采取把存在放进括号的形式来讲,就更容易找到说明。......此外,胡塞尔在完成还原也就是把'存在'置于括号之内并把注意力集中在'纯粹现象'上的时候,他也确实没有时间先去确定他所要搁置起来的是什么东西。"
海德格尔的观念又如何呢?"存在是一切存在者的基础----而存在本身却没有基础";虚无=存在者;"这种同语反复的深奥道理在多大程度上能说明存在和时间这些被赠与的礼物的来源,仍然没有得到解释。"
赘言;萨特的自由。"他有确定他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和方向的自由。这种自由最初在他看来是无限的,以至他毫不犹豫地把它说成是绝对的。然而不应该忽略的一点是他在描述自由时总是把自由置于一种特定的环境中。萨特从来没有给予自由以完全脱离情境本身的能力。而只是给予自由改变其在自由选择的各种谋划中的意义的能力。"
所以,解构圣经,追问奥斯维辛屠戮和摒弃神祗是不是成为米沃什诗歌,保尔.策兰诗歌,殊途同归,以归同类乎之文本?我们在感动之余,还是要谨慎一阅之;但是,绝对不是罔顾挑剔。我们抄下一段以结束本文----
VENI CREATOR
 来吧,圣灵,
 压弯或不压弯草儿的,
 显现或不显现在我们头上的火舌里的,
 在干草的收割季节或是当他们在果园里耕种或是当雪
 覆盖了内华达山上残缺的冷杉。
 我不过是个人:我需要可见的神迹。
 我容易疲倦,当建造那抽象之梯。
 我请求了许多次──你清楚得很──教堂里的雕像
 为我抬起手,仅仅一次,就一次。
 但我知道神迹必定是人,(请注意这里!----自立)
 于是在地球任一处我呼叫一个人,
 不是我──毕竟我有些庄重──
 并且容许我,当我看着他,对你感到惊愕。
 柏克莱,1961 (引自资料)

2010年11月3日星期三

从佛朗哥的是是非非说开去

从佛朗哥的是是非非说开去

   刘自立

  

  

   左派、右派问题,是评价和探索佛朗哥现象的关键;但是,世界历史正好在此课题上陷入尴尬。西班牙内战的参与力量之左、右两派出现,正好说明了这个旷世难题的解读之困。我们看到,佛朗哥因为中立于希特勒纳粹主义而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肯定;但是,他以暴力推翻和屠杀苏联支持之西班牙左翼力量,又受到饱含左、右两翼之人权团体的历史批判。这个现象的后续发展是,二战结束以后,佛朗哥并未下罪己诏、反省自身的暴力屠杀,反而以恢复王室使得胡安.卡洛斯政权,实现了民主转型。于是,肯定佛者,便爱屋及乌,把老佛一并加以吹捧之,却忽略了他在政期间所犯下的罪行。根据有关资料显示,佛氏在位期间的野蛮镇压,并不亚于任何独裁者。根据BBC和西班牙媒体报道,"在西班牙国内战争以及佛朗哥独裁统治期间,成千上万的西班牙人失踪。"现在,西班牙一名大法官加尔松决定对此展开调查。分析认为,加尔松的调查将引发很多争议。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法官加尔松决定,掘开19处万人坑。调查谁是受害者,他们是怎样被杀害的?"据信,西班牙诗人洛尔加就埋葬在其中一个集体墓穴中。他在1930年代内战开始时被法西斯分子谋杀。"加尔松的调查将会引发很多争议。因为西班牙各党派之间早已达成默契,不要过深地追究佛朗哥独裁统治和内战时代。"但加尔松说,佛朗哥派对西班牙人实行'非法永久拘押',这可以被看作是'反人类罪'。在西班牙内战开始之后的15年内,估计共有11.4万人失踪。据说,佛朗哥的支持者有预谋、有计划地消灭了许多左翼对手。加尔松点名佛朗哥以及他的34名高级助理挑起了这些罪行。"但是,相反的观点,也见诸媒体。作家林达写道----

   "右翼民众纷纷成立长枪党群众组织,与左翼民间组织对抗,也同样失控。左翼政府上台仅四个月,据记载'有161座教堂被烧毁,死亡269人,1287人受伤,213人被谋杀,总罢工113起,部分罢工228起,扔炸弹146起'。鉴于苏联经验,右派更怕自己会被收拾掉,苏联正是西班牙左翼政府的国际靠山。"著名诗人洛尔加,就不明不白死在右翼民众手中。而另一方的激进派也存在同样特质,左翼一方把与天主教有关的知识分子几乎斩尽杀绝。根据统计,在内战中被杀害的有名有姓的教士、修士和修女,有16,832名。内战中滥杀无辜的情况,左右翼执行的大致各占一半。"(《复杂的西班牙内战:左翼联盟自相残杀导致失败,》)

   英国作家奥威尔根据西班牙内战极权主义萌芽所做的探险,得出了人类进入"动物庄园"的可能。所谓左翼内部的自相残杀,见证了这种"运动式"统治模式的发生。从外部世界观察,斯大林介入西班牙内战,除去宣扬他的共产主义,主要是为了掠夺西班牙的黄金。(亦见上文)于是,课题的负载,自然导向左右两翼之政治都不正确论。这里的难点在于,如果反共产主义一方,也是以自由的名义,滥杀无辜,则会成为和左翼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悉数归一。于是,这种右翼不正确论,就像左翼正确论论一样,作为世界肿瘤和癌变遗世而存,继续发效。我们后面所讲"中国模式",正是以此左右合构的诡异方式,采纳了先是公有制掠夺,后是私有制霸占,对中国实行两轮"西班牙内战"式的摧残和剥夺。西方人崇尚右翼,贬斥左翼----右之美,西方文化之公认----但是,正是因为右翼的某种违反人权和公道的原则和价值涂炭,使得反西方,反全球化,反美欧浪潮,此起彼伏,不绝于世。这也是人们诠释上帝、魔鬼契合法的另外一种见解之延伸(见路德语)。

  

   在另一方面,既得罪苏联,又得罪德国之西班牙政权,在二战后,处于相对甚至绝对之国际孤立状态。只和葡萄牙和梵蒂冈有涉。但是,政治逻辑之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之说,很快发生作用。佛朗哥政权因其右翼倾向,很快和美国建立关系;亦缘于反对共产主义之基本立场。"从60年代初开始,西班牙实行对外开放,大量吸收外资和引进先进技术,实现了经济起飞,开始大踏步追赶欧洲经济发达地区。随着西班牙经济的迅猛发展,一个强有力的中产阶级已经形成,他们既有渴望民主化的热情,又有保持国家社会稳定发展的强烈愿望。国内国外环境的变化,使西班牙民主化的事业水到渠成。1975年,佛朗哥去世,他生前指定的继承人----前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孙子胡安*卡洛斯被宣布为西班牙国王,这是西班牙王室的第三次复辟。卡洛斯曾在国外流亡多年,也曾在国内接受了作为一个未来君主的教育。身为国王的他,却是一个坚定的民主主义者,他即位之后第二年,就任用苏萨雷斯为首相,开始民主化改革,首先实现了言论、出版自由,开放党禁,(值得一提的是,西班牙共产党也取得了合法的地位)。1977年举行了40年来首次议会大选,1978年颁布了新宪法。"(资料)在此记述中,出现了中国人熟悉的语言和概念:对外开放,吸引外资,经济起飞----这是符合大陆政治概念的说法;符合台湾民主潮流的语言和词汇则是:民主改革,开放党禁,议会选举。于是,一个西班牙专制/民主模式,乃至前、后佛朗哥主义,几乎框定了中国、台湾改革的所有政治经济内涵。虽然,我们熟悉历史比附的危险性(列宁语)。但是,这个危险性,其实只是作用于抱残守阙者,并不危害创新者和思想者;这个佛朗哥主义的积极因素,就是把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结合起来。在文化复兴层面,西班牙在坚守和更新历史传统上,实现了结构和解构之合一。完成了以复辟皇权而施行的英国式自由和民主。故此,西班牙走出了内战时期派别纷杂,政治多元,旗帜交错而光谱斑斓的政治纠缠,做出了自身普世价值之选择。其内战时期出现的众多国际力量介入的混乱局面,遂终以民主政治,宣告终结。但是,我们强调于本文的,却刚好并非于兹。我们更加注重其内战时期遗留的,迄今并非完成的、那种政治疑问和政治遗产。这个遗产,一如毕加索之格尔尼卡之大图画一样,照样获得现实意义;因为,这幅图画表达的基本人权诉求和左右两翼精神,仍旧活跃在今天这个世界上,留下她难以告终和结束的疑难和悬案;这些悬案,继续着西班牙内战引爆的政治哲学中左右两翼之课题的争执。这是我们为此文字之关键。

  

   其中值得商榷的要点就是----

   (一),是不是只要是反苏,反共,就可以大开杀戒,无论人权及其他;因为,如果苏联势力得逞,就会引起更加残暴和规模更大之破坏?换言之,杀戮是不是要以左右两翼为区分原则;右杀,对,左杀,不对?!这个提问看似小儿科类,其实不然。这正好是困惑人类一直以来并未解决之课题。我们说,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左杀之历史,业已进入基本价值判断,为良知和道德所谴责。但是,佛朗哥式的杀戮,却产生很多争议,一如前述;道理何来?因为它导致右派上台论的发生和实现;故为一忧。故此,右派杀人,是不是可以正确与之,最终不受到谴责?虽然,历史常常反向逆转。美国五十年代之麦卡锡主义,被左派和中派极力抨击,遂使得左翼人群甚至左翼价值,大行其道。出现悉尼.胡克所谓,以不消灭自由之敌人来宣扬自由(大意)之泛滥。而麦卡锡主义的实质,其实,就是反对认可缘起朝鲜战争后划定三八线和实行东、西柏林之联合国主义。左右两翼,于是成为探讨杀戮论以后的国家关系说和外交认可论之载体。人们以外交原则,外交辞令和外交(人物)人格,来确定哈里曼和基辛格。人们很少对于他们的外交和价值悖离,做出任何分析。他们好像看见伟大的塔列朗正在企图恢复战败之国的政治地位;于是,他们把矛头指向德国的绝对覆灭,而忘记了苏联这个东西相悖于西方的价值的存在。我们说,苏联崩溃和苏美合作,一度齐头并进。美国模式本是绥靖苏联和冷战于之、双向发生作用的战略;现在,苏联不战而败,却是美国并未完全克绥靖主义的一个偶然。我们发现,苏联模式本身的逆向人性和经济困惑,产生了他自身就连美国也不会发现的灭亡。这是一个蹊跷。(中国的事情,正在秉承同一个逻辑,只是加上了美国绥靖主义中经济媾和的关系论----但是,美国人同样不会知觉,这种中美蜜月正好敦促这个中国模式的崩塌和溃烂过程;因为资本作用与之的贪婪主义,不但腐蚀美国,更会要了中国的命。这是中美历史过程里必然发生的一幕。这一幕,美国人不会知觉,从而不会以任何正义的力量加速这个过程。)(二),反对这种意见而诉诸单纯的人权关怀;如,毕加索和洛尔加们所坚持的反对立场和某种对于佛朗哥政权的批判,是不是可以形成某种普世价值而摒弃右翼负面论?----不如此,其戈尔尼卡之画,何以流传于世;洛尔迦之诗歌,何以名动一时,成为遗响?因为毕加索和洛尔迦并不是以右翼面孔面世于人的艺术家和诗人。这样的左翼作家,可以放进地球筐一大摞。右翼价值论可以产生普遍人之关怀的艺术品,左翼犹然。这是文学价值论和政治价值论稍许不一之处。换言之,以个性发问,记述和抒导的文字,可以成为战争和政治主流以外的人权和人性诉求。例子是,如德国之"泰坦尼克号"之沉没;瑞典大使帮助阿连德派受难者,逃出皮诺切克的魔掌;德国人和德国女人,谴责英美德累斯顿轰炸和苏联红军兽行,等等。(三),其中的主要考量是,右翼政权和美国(后来的准西班牙语言世界)勾结的经济政治利益问题,是不是可以产生所谓右翼市场经济,且造福于这些宠美政权,如皮诺切克?这里可以列出一个表格,来看看基辛格们,CIA们,如何颠覆所谓的"亲苏"政权。这个列表说明了左右两翼倾向的诠释之难----

   "80年代,尼加拉瓜的反革命力量发动一场不义之战,肆意杀戮和恐吓平民百姓,烧毁民房,很多人逼得离乡别井。美国总统列根的政府向尼加拉瓜的反革命力量输送大量资源,包括15,000个军人,对抗萨典尼斯达政府。第一批逃往圣卢斯的人,都有差不多的遭遇:他们在山边的社区给烧毁,一些人被杀,一些给绑架去参加反革命军。往后,有更多人来到这里寻求一个安身之所。"(陳美玲原刊於 Interlocals)"1951年,危地马拉左翼领袖阿本斯以历史上最多的票数当选总统,开始了一系列的社会改革。他的土改政策使美国公司深感担心,而美国政府对西半球出现"赤化"政权的恐慌更是溢于言表。于是,艾森豪威尔总统亲自批准,由中央情报局开展名为OperationPB Success的秘密计划,于1954年6月以军事政变推翻了这一深受民众爱戴的民选政府。军事政变后,危地马拉陷入了一场混乱。"一些左翼人士组织起了游击战,而右翼军人政府则依仗着美国的长期支持对他们残酷镇压。危地马拉的内战延续了四十年之久,死亡人数以数十万计算。美国装备训练的右翼军人的血腥手段令人发指,为了防止农村居民给游击队提供庇护,他们焚烧了大片的村庄,屠杀了当地无数无辜的玛雅土著人。当1999年克林顿总统访问危地马拉时,不得不对美国长期支持危地马拉右翼军人、血腥镇压当地人民的行径表示道歉。""1973年9月11日(智利人记忆中的"911"),在美国人的帮助下,奥古斯托.皮诺切特将军发动了政变,阿连德在总统府进行了顽强抵抗,最终被叛军打死。在皮诺切特政权统治期间,成千上万的智利人无缘无故地失踪。后来人们才得知,他们均惨遭杀害。美国政府和智利军事政变的牵涉如此深刻,以至于在皮诺切特将军被控"人道罪"的同时,和智利政变特别是当时大量左翼人士被秘密处死有关的若干前美国政府官员,受到了舆论和某些国家司法系统的追查,其中包括前国务卿基辛格。""一九六○到六三年,美国抵制迦纳的杰干反美政权,唆使当地亲美右翼反对和抵抗政府。一九六四年,美国用枪打死二十一个企图在运河区竖立巴拿马国旗的巴拿马爱国学生。一九六四年,美国推翻巴西文人政府,并支持成立一个统治巴西二十年的军事独裁政权。一九六五年,美军入侵多明尼加共和国,杀害了两千八百名以上的多明尼加军民。一九六五年,美军出兵敉平反每蜂起。一九六七年,美国领导的军队在玻利维亚镇压共军,逮捕并杀害拉美革命英雄盖拉瓦(Che Guevara)。一九六五年到七三年,美国调训乌拉圭特务和警察,协助政府对异己份子进行广泛的非法逮捕与拷问,促成一九七三年乌拉圭军事亲美独裁政权的成立。 " (资料/上同)

 

   (五),最后,这种左右分野,躁动于今天和中国,究为何种意义?也就是说,中国掌权者,究为左右哪翼?我们说,这个回答逐步从左翼过渡到右翼。这个右翼,就是以希特勒式的国家控制,为其市场/官场走向的反社会主义公平论的寡头政治和国家私有公司,为其模式,即一班人盛吹之中国模式。这种,模式的政治经济的特点,刚好不同于苏联或者前东欧国家,而更多和右翼尚美政权多有趋同。其中需要辨别的几个问题是:1,这种垄断机制的可塑性研讨和刚性研讨。这样的研讨导致的结论是,这种国家公司所有制,在比例上也许容忍所谓民间企业的崛起和生存,但是,在比重上,就和国企和垄断企业无法抗衡----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改革,从未产生西方意义上的政企分开和自主经营。他不过是官僚政权豢养和豢养官僚政权的一种经济存在,至少,是一种不可以化解的官商联合。2,这种企业的崛起,正好是官僚主义从革命到分赃这个过程的完整延续----和谐说的要害,就是取消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斗争权利的秩序论----其理据,刚好和马克思主义革命反秩序论相反。3,这个无阶级权利论,导致根本不可能产生中产阶级参权意识和独立性,从而和几千年来在西方形成的行会阶级和基尔特主义,毫无共同之处。4,这个刚性的企业文化,就是党独文化的变相说明;他根本不具备任何类同于西方企业精神的自主动源和结构能力,不过是极权主义赖以生存的某种国家垄断之附庸。5,这个经济过程,混同其贸易结构,分别处在中国劳工向西方消费者提供廉价产品的绝非自由之贸易当中。这个贸易自由之不自由实质,就是西方价值观中,一直以来他们没有、也不愿意揭示的层面----中国奴隶向西方少爷提供自由民主之物质福利。6,这个并非公正的世界经济体系与其政治体系一样,是以联合国为代表的国际体系,扭曲于普世人权价值的反映。7,这个刚性结构,只能在西方和中国模式一起完成不能完成之最后结局中,看到其最终的垮台。最后,这些跨国资本、中美资本之往来融和,也就是现在中美苟合的国家与经济利益结构,并不具备苏联左翼政权的特点,固然,苏联经济崛起的二百五十个集中营效率,使其在某种经济成本节约原则上大大优越于人权国家----一如中国六十年代人口劳力之汲取热量不如奥斯威辛集中营之人口汲取之热量;当然,更不符合左翼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消除贫富差别和实行工农统治。这就是符合右翼中国政权的经济特征。这个右翼走向的根本原则,一如单纯强调美国利益说那样,是违背美国立国精神的某种双向背叛。(换言之,奥巴马中美互利说,也是根本违背美国立国民主精神的实用主义倒退。)

  

   这些观察分析之西班牙内战复杂现象和佛朗哥现象,正是我们赖以商榷现在世界分野课题的一个视点。如果说美国支持的反苏政权,可以一举推翻民选苏派政府及其要员,如,阿连德等,且大肆屠戮亲苏人士、左翼人士、民权和工会人士,那么,亲美派仰仗的去人权化的政策和手段,是不是也要受到举世质疑和谴责呢?(当时发生在智利的屠戮事件,和由当时驻智瑞典使馆的大使,保护左翼人士和普通民众的类似辛德勒揩举,难道可以简单斥之为苏联帮帮凶乎?)反而来说,如果苏派势力当道,镇压右翼人士,归纳计划经济,如,古巴,如中共,一切又会如何?其中,更加深刻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说,是不是说明,只要像纳粹克劳斯.巴比这类里昂屠夫(二战时期),一旦宣誓和实际帮助反共,美国人就有权袒护之而加以利用?这里的反共之南美纳粹主义,是不是因为其亲美,就可以大兴其道,完成一副二战希特勒战败以后的阴魂不散和整装游行之图画再现呢?(见网站图片资料)这个现象如果发生在原西班牙内战时期,又会导致如何一种历史结局之出现呢?是不是会出现这种结局----苏联人打败希特勒的干预,重整西班牙左派力量,而使得西班牙变成先于东、西柏林的一种尴尬和悲惨局面呢?佛朗哥如果失败于兹,西班牙整个西方文明之一支,又会遭遇何种历史嬗变呢?反而言之,我们还是看到了佛朗哥取得了政权,结束了内战且游弋于苏德战争之外,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西班牙时局。这个时局的演变,无论如何估价,仍是值得肯定的。相反,由于苏美之间达成的战后局面,新边疆局面和苏美共治之联合国局面,致使二战以后,东西方对峙,成为"合法"存在----根据雅尔塔协议波兹坦协议等----而西班牙独特的外于此道之局面,和佛朗哥之政策,又处在何种关系当中?推演而说,中国四十年代的政局,也是一个左右两翼较逐的战争格局。美国人先右、后左的做法,使得大陆失陷于蒋介石。而后来,尼克松访华和肯尼迪认可苏联,退出猪湾的缓和之举,除去其本身遭遇暗杀,还是似乎起到了为中、苏亡羊补牢之效果。于是,我们看到,美国政策的两面性。一个是,他们不预制裁和追究独裁大国之罪责,之人权,之制度,而只是支持(一如现在之缅甸)一方小国之人权民主。再一个是,他们对于大国政治,依然如战后之对待苏联,坚持实行某种绥靖主义政策。这样做的理由何在?就在于他们认为,柏林强最后还是会倒塌于他们一度与之缓和之政权之手+奥巴马叫它做榜样之力量(我们有限赞成这个看法)。这就是我们现在呈现的一个逻辑试探说。这个逻辑是:美国对于右翼或者稍许右派一点的政策,都会给予适当的袒护和支持;虽然,这个右翼本身并非道德法治之政权。其一,是中国现在的右翼政治经济政策,就是容美和结构与之之政策;再,就是苏联的那个历史阶段的缓和主义。这两个关系说的间性原则,其实都是左、右共治的某种原则在主导之。问题究竟何在?问题是,我们可以看到,整体而言的此类政策,乃是绥靖主义加竞争主义双向作用的政策。这个政策的负面结构是,他纵容东方生长模式和西方资本主义的媾和。这就是中美国G2论的结构呈现。另外一点,我认为也许更加重要----这也是历史所谓辨正游戏的症结----西方资本对内民主的范式,并不以转移和效法于东方事情为其同一性;他正好是以牺牲东方的人权、经济、环境和能源为能事。这个短期的战略,没有任何一届美国总统会为之承担责任。这个责任的负责者,将是一届看到中国模式山穷水尽的那一届美国总统。就像里根,根本不知道他会成为见证柏林墙倒塌的美国总统那样----究竟是什么力量崔跨了柏林墙?苏联自己的经济政治模式----这就是,本来就不能完全镇压自身民众的东欧共产党,一旦看到苏联完蛋抑或不能侵犯他们,他们握紧的拳头自然松动。我们的意思是,不是美国人自己在国内完全采纳中国模式,不,他们其实是完全不采纳----但是,他们在外交和贸易层面,却完全认可了这个所谓的"中国模式"----而最终,这个中国模式必将混不下去,而导致跨塌;于是,美国人站在一个胜利者的立场上,必将欢迎中国民主政府之出现(当然,这个中国民主政府马上会面临世界资源的另行分配原则而龃龉于整个西方----历史上,民主国家间的战争,就是这样发生的----除此之外,日本美国争夺资源的战争,却在战后形成共同富裕之美、日局面,又使得事情出现另外转机。一切,都是所谓辨正的;虽然,后现代哲学否认合题。)这个看法,最终会形成怎样一个逻辑式呢?这个逻辑式的两头就是,一个是美国实用主义政治经济政策,正在支持中国这样的极权主义国家;一个是,一旦中、美国经济模式(关系模糊式)出现中国一方山穷水尽之局面(也就是人们所谓,中国模式的不可持续性),美国就会转变支持极权主义国家之政策,导向寻求民主政府之选择;所谓主要矛盾还在中国人自己身上。这个逻辑的内核是什么呢?这个逻辑的内核就是东方辩证法所言的因祸得福说。明确一点分析就是,西方哲学的政治走向,正好是在消极中国民主势力的抗争,而要稳固其中国市场,这个常人不愿意承认的原则上----这个负面推动力,使得中国官场尚有几十年时间得以维持,并在和美国共著间性关系、外交关系和价值说之求同存异上,结构共存----而当这个关系说,因为美国不纠正中国模式的任何弊端,而是其实是在袒护之,遂最终"缓速"(目前看,绝对不是加速)这个模式,走向崩塌和完结。换言之,按照奥巴马的逻辑,对待一个极权主义国家,一样可以庆祝它的"强大"。

   此为1。2,一个本国河断,林毁,水污,地漠之国家,照样可以和他的洛衫矶、纽约和华盛顿一样,为保护生态做出不懈努力。(按照吕贝松,西方文明的发展模式存在着"毒大"之问题----那么,老吕如何论述三峡,淮河,内蒙之荒原化沙漠化呢?)3,奥巴马认为朝鲜核子武器问题,是一个依靠中国人解决的课题----请问,中国核武器呢----奥巴马不知道中国六十年代如何对抗美国苏联,完成核武装之历史?其危害就是无危害乎?简言之,朝鲜核武问题,比起中国之,如何?纵容中国核武,追究朝鲜核武,这是世界政治丧失常识判断的一个荒诞,一个谬误。4,中/美国模式,是在什么基本政治学领域里初恋和婚姻的?从开罗会议吗?还是三个公报?还是什么伟大哲学?奥巴马应该修正美国基本价值说,发明一种中美价值等同关系说,以代替他们开国奠基之思想。如果一定要说美国人干预了苏联解体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某种方式中,也是有案可查的。这并非完全民主号召,人权坚持和价值鼓吹,更多,还是利害导向和国家主义,在屡屡发生作用。美国主张的人民币升值和金融开放,究为何种民主努力和普世价值之道,尚待细说予之;一如左派形容的"货币战争"那样。也许,中国问题,还是要在这样一个悲哀的层面予以解释和解决?这当然是一个可以讨论的课题。我们也许不应该因"派"废言!如果此引事实错误,另当别论----

   "......这个美国版的'五百天计划'把苏联国有企业分为有价债券分发给苏联大大们,......大约是每人一万到一万五千卢布不等,约合三四万美元。"美国"在苏联-俄罗斯的境内设立了大量'独立核算'的皮包银行,并且利用苏联老百姓对苏联银行和'现代私人银行'模糊认识而带来的盲目的信任感,开始了决定性的总攻击!"在完全是借贷来的苏联储户和苏联国有银行的卢布弹药的数量充足后,一场唱衰私有化债券的媒体宣传战和市场上,悄悄的私有化债券收买行动同时展开."'私人银行'的第一个选择----破产,也就是不仅白白给了苏联老百姓十万亿卢布.'私人银行'的第二个选择----归还利息和本金! 也就是以十万亿卢布为基数,以每年归还三万到四万亿卢布为利息来归还卢布!美方"建议----进一步放宽对卢布和美元自由汇兑的监管来'对抗 '黑市交易。"在主战场----'汇率兑换市 场'和辅战场----'金融黑市'两个方面同时操作,"卢布市场很快毫无悬念的崩溃了!......整个旧卢布实际贬值14000倍。"(资料))虽然,中、苏情形,并不雷同,但是,这种机会主义的经济操作和中国绝决这种操作,目前而言,都看不出任何公正互动之潜力(中、美的互利并不等于中国国人的获利,只是一小撮权贵的获利,而已)。我们说,美国治国历史,就是这样一部政治经济上支持过皮诺切克,支持过蒋介石,抑或支持过民主进程的历史。其光荣与梦想的双向价值论,包含负载的哲学含意,也是非常不一样的东西;而某些美国政客如奥巴马,也不一定就等于美国民主价值;问题的难度正好在此。(至于所谓阴谋论者所言之美国彼得博格集团操纵美国三权机构;主张美联储国家化;取消必要支付以外的选举拉票;给大媒体真正的不由彼得博格操纵权----这些论点固然为右翼根本不以为然,却在笔者心中仍旧提了问,挑了战----美国批判民主的动力就是民主。)这里,当然不能忽略中国民主人士和民间力量的抗争;但是,这些抗争既无美国实用力量的袒护,又不能改变中国政权的刚性结构我们并不惋惜那个吃掉上亿中国人的列维坦一日死去;难道还有任何姑息这个怪物的珍惜论和宽容论可以与时俱进乎?----这些话,我们屡次提及。所以,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世界政治经济结构,并且因势利导地做出并非一箱情愿的改革战略,是当今中国民主派需要善思、慎思和再思之课题。任何主张除去国家主义主导之改革外即无改革,不能改革论,我们曾经戏称小红帽主义。不赘也。


關于階級和階級斗爭

被曲解的概念
--關于階級和階級斗爭



劉自立



現在,無論哪派人物都不愿直接提到社會上關于階級和階級斗爭的事實。他們回避這個事實,是因為有關此概念一直以來被看成毛主義概念,臭了街了,所以不便提及。其實,這里有一個很大的誤解。毛主義階級斗爭觀,本身就是被毛曲解的概念。

毛說,一些階級胜利了,一些階級失敗了,這就是歷史??這個觀點完全不對??為什么不對?我們說,中國人在几乎一百年來的所謂階級斗爭歷史里,并未造成任何一個階級的胜利,或者任何一個階級的失敗,而几乎是全部失敗,所有階級盡數在國、共兩党的較逐与戰爭中敗下陣來。一些階級失敗了:地主資本家階級失敗了﹔而工人、農民階級是不是胜利了呢?根本不是,工人、農民階級也失敗了。至于知識分子或者其他商業階級是不是胜利了呢?也不是。他們也失敗了。

1949年,中國人似乎處在胜利的節慶里,其實他們是在慶祝一個宰牲節。這個宰殺的時期,大致上始于此年。在這個年份前后,中國社會主義失敗了,社會主義變成'無社會'之主義。在這個政權指導下,工人,農民,商業主,資本家,知識分子,全都失敗了,成為宰牲節上的共產主義祭品。希腊人說,祈禱是索取于神,祭祀是給予神??中國人從毛主席這個神那里,有何索取呢?一無所有。于是,毛主席社會就是無社會主義,消滅社會主義,消滅一切階級主義,消滅人之主義。這個主義的結果,就是中國社會呈現一种和馬克思主義前后學者論述的階級和階級斗爭學說完全不一樣的、所謂階級和階級斗爭狀況。

胜利者階級??用現在的話說,被其忽悠了,欺騙了,繼而囚禁起來,施行剩余价值剝削??工人,被禁錮在工厂車間,成為階級品相中表面光亮實質黑暗者﹔農民,被關押在人民公社這個集中營里,喪失了古代奴隸尚且具備的一些人格和尊嚴﹔知識分子,變成舊社會戲子以下之階層,成為人人反對人人的一群﹔小業主和其他階層,更是處于完全被歧視和被拋棄的一群人﹔胜利者,僅僅是毛主義之領袖(政党和群眾被愚弄和拋棄)階層,或曰,是一個一小撮人雞犬升天的胜利。

這段歷史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

階級存在,本來是歷史賦予人類的一种格局,一种結构。這個結构,使得起碼是西方社會出現一种各階級互相依賴,互相流動,互相斗爭的歷史格局。在這個格局里,人們各得其所,出現某种斗爭和妥協并存的社會狀態。在這個社會狀態中,社會各階級利益,被某种政權,法律和文化所約束。也就是說,在這樣的古代和近代社會中,某一個階級的竄升和冒犯于其他階級,都會受到社會平衡器的糾正。這個糾正,也許是革命,起義,暴動??也許是罷工,集會,言論??也許是朝廷的調節,法律的制約或者人們對出現問題的研討和爭論,以求解決之道??這就是百家爭鳴,言論自由。上述現象,大致發生于西方社會。

古代希腊社會也少不了殺戮和斗爭,但是,人們處在言說的政治環境中,他們面對即將發生或者已經發生的諸多社會政治現象,各自發表言說,呈現個人和個人主義的觀察。其中最為有趣的是,希腊人從蘇格拉底幵始,就自負于神之指派而發言于人群﹔人們可以通過投票來殺死他,卻不可以殺死他而不投票??所謂'票壺'(一种投入陶片選票之壺。選票分為三种,贊成,反對,棄權)之神圣性,毋庸置疑。第二,希腊人的政治和宗教,蘇格拉底的人性和某种神性是相互聯系的。不可以在政治斗爭里排除神,也不可以在神意中忽視政治。他們每日的口頭禪就是,今天時局如何?……(見羅念生)所以,階級狀況如何,希腊人有兩個原則賴以處置,一個是政治,一個是宙斯。(雖然琉善對于基督教和宙斯,耶穌和希腊諸多學派,給予批判和否定??這更加說明了希腊的多元文化之寶貴)。如果沒有這樣的政治、宗教和言論自由,社會非但不能發展,而且會逐步衰落和消亡??其中的社會各階級,就會形同虛擬而盡數變成僭主和寡頭的犧牲和奴隸。

毛社會,就是這樣一种人民被虛擬的無神社會,無政治社會,或者說是唯政治社會(毛主義屬于負面意義上的政治??不是阿論特說的正面意義政治,甚至不是孫文說的治理政治)。在這個政治條件或者說無條件的權利意志擺弄下,階級其實已經并不存在了。他們用無產階級打倒資本家,用農民打倒地主,其實就意味著工人和資本家,農民和地主,統統被打倒。這個邏輯似乎不通,其實就是現實。有人會說,難道他們在1949年以前,不是爭取了中國社會最大多數的農民的支持嗎?他們不是使變為士兵和炮灰的農民奪取,而且真的奪取了政權嗎?可是,你的邏輯,并不是我們的邏輯。是的,工人農民成為49年奪取政權的武器庫和士兵庫﹔毛提出'解放'和分田地﹔對于知識分子提出建立聯合政府云云,都是這個暴力武器的一部分??但是,這個許諾衹是為了欺騙。

熟悉政治學者知道,毛的手段、目的論可以對目的進行任意的勾畫??用其語言說,一張白紙可以亂畫一气(他的目的,就政治建設而言,就是盲無目的,就是唯有革命和破壞,叫做'七、八年來一次......'﹔這和馬克思的建制缺失,革命暴力有道,如出一轍)??而手段方面,在理論上,是實行新民主主義,建立各階級聯合体,把工農提高到至高無上,為所欲為之地步﹔而在實際上,就是以認可主流階級,消滅其他階級,以至于最終打倒一切階級,消滅社會,實行其所謂的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對無產階級實行專政(見托洛茨基)。這樣,49年中國,就違背了階級結构和階級斗爭之真實含義,變成了各階級都死的無階級社會慘象??唯獨像德熱拉斯所言,49年政權變成了一個'新階級'社會。

新階級是什么?就是壓在無產階級,貧下中農,小業主,資本家和一切知識分子頭上的共產党權貴及其党羽之階級。這個階級在78年以前主要是以政治壓迫對待全民,78年以后,他們則壟斷了中國的經濟命脈,攫取了中國的財富,實行了變政治上的壓迫為經濟上的控制之政權??就是變'打天下'為'坐天下',實行所謂'權利和財產的再分配'。這個49年和78年是一個政治邏輯的兩階段論。一個毛,代表政治權利,一個鄧,代表財富和金錢,代表經濟權利。這是非常簡單的事實。卻讓很多所謂學人搞得烏煙瘴气,晦澀不清。他們說了一籮筐話來肯定鄧,殊不知鄧早就清楚這一點??陳云要子弟兵接班,難道是要實行中國各階級分析嗎?

就像毛卷幵宗明義要設立中國敵人,鄧的意思,就是要把毛設立的敵人變成主人(僅從新、舊資本家合法性而言)。所謂'風風雨雨几十年,醒來回到解放前'??就是這個道理。所謂和諧,三表等等,衹是'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之換一种說法。所以,毛消滅一切階級,是為了建政﹔鄧反對階級斗爭,是為了工人農民不會成為他們這些新資本家的對頭??所以,鄧以來,一直講究和諧者,就是把新階級,統治官僚階級,擺在正統地位使人群服從甚至屈從。

人們可以去讀讀克魯泡特金的'和諧'論。

一言蔽之,和諧,在克魯看來,就是他著力批判的、統治階級的政權合法性之基礎??就如三表,体現了紅色資本巨頭的資本合法性一樣??他們說那是一种先進生產力??鬼知道什么是先進和落后!??所謂資本家可以入共產党,其實本意就是,共產党可以變成資本家。于是,亂哄哄一堆御用文人,幵始在社會上,攪亂本來一清二楚的階級和階級斗爭涵義,使得常識層面的認知,變成一團亂麻。

反而言之,共產党的任務,就是砸爛舊社會??而他們建立的新社會一旦亦舊,難道可以按照他們的邏輯同樣砸爛嗎?難道他們自己要砸爛自己及其龜兒子、龜孫子嗎?當然不行。于是,當他們的新變舊真的發生,當他們真的成為新階級,新資本家(甚至也許會變成新地主,一如舊俄斯托雷平之專制土地改革時期)的時候,他們用無產階級打天下,用貧下中農打天下的道理和根据就全部瓦解了。他們于是變成打倒資本家之馬克思主義的真正敵人??他們衹是把他們的歷史,打天下而非坐天下之歷史,皈依到馬克思主義﹔而把馬克思主義反對資本家的內涵完全剝除??他們是一些建立資本家正統的馬克思主義的跳蚤!

所以,一些人幵始不知輕重地同樣剝除馬克思主義的暴力革命性質,將其變化成為議會道路之學說??殊不知,議會道路根本不是馬克思的元創﹔反之,如果馬克思主義回歸議會道路,他就回歸和融化到一切古代希腊以來的民主政治中去。他本身仍然不具元創性和獨立性。我們的意思是,回歸到社會民主主義之馬克思,其實完全沒有任何獨立存在的意義??他完全被洛克等人的政治學說甚至亞理士多德和色諾分學說所取代??唯一不能取代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而這個無產階級專政,就是最終變成'對'無產階級專政的斯大林或者毛氏專政??也就是'讓'一些龜兒子先富起來說。換言之,如果毛氏要建設一個和諧社會于蔣介石時期,他毛氏還有必要存在嗎?他的竊國之据,之舉,難道不會因為他的不和諧而被全盤否定嗎?

換言之,現在的統治者難道可以繼續鼓勵工人農民實行剝奪剝奪者,實行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這樣做,他們的和諧,難道不會一朝完蛋嗎?

此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

于是,我們前此所謂階級斗爭和階級分析,一直以來,都是毛氏或者馬氏虛以委蛇的荒誕主義理論,而非實質意義上的階級分析和階級斗爭。實質意義上的階級分析和階級斗爭,又該如何估計呢?大致分成几种情形。一是,歷史上的表現。歷史上的表現又分成兩种:1,暴力革命。2,階級斗爭和階級調和。階級斗爭并不是暴力的同一語。他可以是勞資糾紛的齟齬和解決,可以是罷工示威,甚至可以是打砸工厂,毀壞机器等等,但是,并不等于暴力抗爭,就是奪取政權。

二是,現實意義上的表現。這個表現,就是我們對于新階級和紅色資本家階級統治社會中之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分析。對于紅色資本家,是不是可以用階級斗爭中的非暴力部分待之呢?我們從新近發生的系列惡性事件可以看出,瓮安或者楊佳事件体現的符號意義,就是中國面臨著如何歸類49年以前的暴力革命,和08年以后,是否會出現暴力革命之問題。這個問題的實質意義是什么?實質意義就是,新階級和若干類似蔣介石集團之階級,都是引發暴力革命的直接原因??雖然,我們其實并不贊成對于蔣介石集團實行暴力,但是,難點在于,蔣介石集團和毛賊集團,如何和諧,如何實行妥協之問題?這個問題,歷史已經解決﹔卻是以打倒蔣介石,奴役全中國,為其結局??那么,如果不實行暴力革命,其出路何在?

三是,我們主張的階級斗爭,其實,就是眼下的維權運動和暴力維權。一個從省市直達地縣的官僚經濟命脈已經形成??不如蔣介石時期,這個官僚政治体制,尚未發展為大小官僚所有制并遍布全中國,唯其蔣宋孔陳四大家族??毛氏因為忙于政治壟斷,排除异己,也尚未實現這個官僚經濟体制??現在,這個官僚体制已經全面舖幵,形成'正統',并且正在全面掠奪于所謂無產階級和農民群眾。

這個勢頭方興未艾,也就是說,他們這些大小紅色資本家,正在掠奪的興頭上,處于高潮之階段。他們見利忘義,枉法,欲壑難填,不會有絲毫的對于'無產階級','貧下中農'也就是弱勢群眾的些微關照和讓步??這個東西,就是馬克思說的,資本家把一切溫情脈脈的東西早就視作糞土??地震發生后短時間的惊惶失措,讓步于民,這些一時的妥協,早就煙消云散了,該怎么搶,還怎么搶!現在,以至于些微的對于被剝奪者的讓步,都不會出現。這個勢頭的強勁來自雙方:剝奪者,被剝奪者!一方是不顧一切的掠奪和霸占﹔一方是以身試法,以死殉道!這個勢頭會如何發展,還要拭目以待。

四是,以往西方社會,加上印度,南非等政權之原殖民地時期,都會出現些微的法制和人道(比如看管曼德拉的英國警察的協助与之等等),都是非暴力顯露可能的所在??反之,在中國体制之中,本來就不存在這种可塑性和靈活性。毛對于革命暴力深信不移,鄧亦如此??他認為,西方資本和中國紅色資本本是一個同一体的認知(雖然表達模糊),但卻是這個世界上當代政治認知中最為關鍵的一种認知??這個認知,使得中國极權主義獲得美國和西方資本主義大國的、起碼是經濟上的首肯??這些施羅德,這些希拉克乃至薩科奇和大、小布希,都是這個經濟認可者集團中人。

于是,這些政客枉顧他們經濟歷史上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實績﹔也就是說,他們并不提醒和督促中國新階級要實行他們的勞資雙方斗爭和和諧的歷史??也就是階級斗爭??他們并不要求他們的企業和資本家對待中國無產階級,要像對待底特律和舊金山的美國勞工一樣,具備基本人權,獨立工會和罷工示威等等自由??他們滿足于所謂帶去'自由信息'??天啊!難道中國當政者缺乏信息嗎?他們不知道世界上發生的N种信息嗎?(不!他們知道!官怕洋人:外國記者一抗議,他們就打幵網禁??VOA,BBC等不是可以打幵了嗎?是壓力,而不是什么信息缺乏与之,才出現這种匪夷所思之狀況。)

于是五,如果中國人不敢于,不愿意或者含糊其詞于中國當代之階級分析或者階級斗爭之局面,一切,都將是朦朧不清的。理念上的含糊其詞,勢必造成行為上的朦朧。清楚的表述就是,中國大小輕重一切危机,來源于中國今天的階級和階級斗爭,來源于新階級,官僚壟斷階級對于全社會的剝奪和控制,來源于中國自由分子和知識分子對于這一點的王顧左右,言不及的??他們說,這是某個地區,某個時段的官民沖突,警民沖突,乃至黑白沖突,卻不提這其實就是階級沖突,就是階級斗爭。

問題的提法也許是,我們不可以枉顧階級的存在??他是明明白白存在著,比起毛澤東時代,蔣介石時代,更加明顯一百倍地存在著!再是,我們固然不可以援用毛主義利用無產階級舉行專制革命這個武器,但是,我們也應該分明看到,我們這里并無哪怕在專制民主兼有之拿破侖時代,俾斯麥時代具備的普選和法治乃至有限民主,有限人權和人道,有限的游戲規則等等﹔我們甚至不具備我們的先秦時期和古希腊時期的那种言論和思考??這往往是對于司法官司的辯論和言說﹔我們的社會并不存在一個偉大的票壺,甚至連擊鼓鳴冤之鼓,也被取締了。而殘酷和殘暴的階級和階級斗爭,卻一天也不愿意离幵中國人。這樣一來,我們的結論恰恰成為一個偌大的提問:

或者中國人繼續回避階級斗爭,虛擬一個新階級和諧社會,以達致中國知識分子的白日夢!或者,有出息的中國人,中國知識分子尋找一條新的階級斗爭路線圖,以喚起國人的警醒??但是,這又絕對不是幻想出現另一個毛主義暴動党,以民粹之旗幟把中國再行推入深淵!如果說,歷史上不能因人廢言,我愿意說,毛氏所謂'資產階級就在党內'??這句話,是有道理,有力度的。

資產階級是不是就在党內,在毛氏提出此言時,他的考量是完全錯誤的。他認為党內資產階級代理人是繳械投降者之代理人,是完全錯誤的。這個區隔完全無意義。因為不管是劉少奇還是彭德怀都不是那些繳械者的什么代理人,而是幫助毛剿滅這些繳械者之幫凶。

二是,毛建立的社會或者無社會,是一個并無階級分割的极權主義整体,是總体主義的社會消滅論之体現﹔劉,彭如果有所不同,就是他們也許想建立一個專制主義的一党天下,并不想實行毛的一統天下(比如,他們主張保留一些自留地﹔在學校要學習數理化﹔等等。尚殘存一些常識之道。)這也許就是我們所謂專制和极權之區隔。

三是,毛提出'資產階級就在党內'這個看法的時候,鄧的'坐天下'之道,太子党'先富起來'之道,官僚壟斷經濟之道,尚未提及。所以,毛的虛擬資產階級說,是其反對國民党專制,實行毛主義极權的一种政治戰略之繼續,是反動于劉、鄧專制主義'因素'的一种政治倒退??這個倒退,成為中共后來否定文革的一种說辭??但是,當鄧体制轉變了毛氏政治制度以后,其朝向經濟壟斷的轉型,使得中國社會再行一种偏重于經濟极權的体制,從而和毛的政治极權合而為一。于是,我們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是鄧,非毛,實現了真正的'資產階級就在党內'。很多經濟數据表明了中國財富掌握在他們這些'血脈'之手。

于是,階級分析和階級斗爭學說的再產生,勢必要人們第一注意党內資產階級之存在。換言之,改革共產党,也就是所謂政治改革說的要害,現今資產階級的定義和表述,完全不能和党的實際存在分幵來敘述。沒有政治權利就沒有經濟權利??這是中國階級分析的關鍵??所以,任何排除党內資產階級存在和排除資產階級就在党內之觀點,都是一种枉顧現實的說法。大而言之,是要蒙蔽階級分析的實質﹔小而言之,是善良人們愚蠢的幻覺﹔幻覺由現在的資本家給無產階級一盃殘羹??這是中國知識分子一向不分皮毛的惡習使然﹔至于那些本來就是倚靠這些資本家生存者,就更是屁股決定腦袋,沒得話說了!

問題仍然可以從兩個方面說起。如果五十年,一、二百年以后,不單美國政府繼續認可這個經濟极權政府,認可其合法攫取的財富,和美英法德政府并不能追究其殖民主義財富一樣??中共官僚的合法財富一旦藉以時日,到了國際法不可追究之日,那么,那個時間的中國原則,中國特色,就會和前殖民主義罪惡一樣被排斥在對于原罪的追究之外。在這個意義上,西方人的經濟認可,將對中共產生最大的實惠和勾結。

難道他們現在不是正在這樣勾結嗎?兩個原罪。一個是西方資本的歷史原罪,一個是中國新階級崛起的歷史原罪,究竟應該如何解釋,這是我們對于階級分析的最終和最重考量。這個分析是艱難的。但是沒有這個分析,東、西方罪惡勢力的原罪洗滌術,將會漂白一切罪惡,使得未來的世界上出現一种和西方權貴一樣不被追究的中國權貴(實際上他們已經出現了)??某個時期,也許他們會有不同程度的輕微道歉于國人??但是,那終究是一种被歷史原諒的罪惡。

難道人類的罪惡歷史,真要這樣繼續書寫下去嗎!

告密座谈会发言


刘自立:告密座谈会发言



刘自立:从理论上说,告密这件事情本身是革命结构,革命这部机器的一部分;道理上好像解决了。但是看过章诒和先生的文章,了解她具体揭示的事实,人头,手法,还是颇感震惊。

不久看了一部电影叫作《罗伯斯庇尔和丹东》。罗伯斯庇尔他要把丹东比较温和的革命派搞掉,丹东就跟罗伯斯庇尔有一次对话,意思是他们俩要和解,但是罗伯斯庇尔不想和解;意思就是,不把丹东除掉,革命没有办法进行,最后,就把丹东推上了断头台。后来罗伯斯庇尔发现一个问题,(我没有具体去查史书,)就是说,把丹东杀死,革命就完蛋;不杀死丹东,革命也完蛋。然后演那个大断头台,把丹东的脑袋切下来了。后来富歇又把罗伯斯庇尔给杀了。当时刽子手就问,你是不是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说,我是,刽子手说,杀的就是你;要是不把你杀了,恐怖无法结束。

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呢?一旦进行革命,进入这种结构以后,其中有屠杀、暴力、告密等等,都是革命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罗伯斯庇尔是国家机器,公安委员会是政府组织。他有一班人马,可以逮捕丹东。然后,罗兰党人,丹东派,共产党派……——互相残杀。克鲁泡特金有一本法国大革命的史书,大家没注意,是三十年代民国版的。他讲了一个故事,在法国革命里就有共产党,就有共产主义,就有提倡消灭私有制的(如,早期的富歇,就是鼓吹反对私有制)。克鲁泡特金的一些观点,我仔细看了一下,他说,法国革命以后,为什么会有俄国革命,是因为人权宣言内容和实践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产权和私有制度(负面)问题,没有解决。这个可以讨论。经过复辟时代,法国人夏多布里昂、拿破仑等搞天主教复兴,搞复辟,搞宪政,搞拿破伦法典,也搞自由主义。这些人搞复辟时代文化复兴;这些东西起来以后,革命回归传统(希腊民主和基督教文明)。夏多布里昂有一句非常明确、非常智慧的话,我们不要极端的皇权,也不要极端的革命。比如说,法国革命通过复辟时代把暴力革命匡正过来了,就是把革命和皇权都否掉了,这个革命的机器就被解构了……罗伯斯庇尔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丹东说,革命是一部杀死自己儿女的机器。后来,这些话大家都引用;是一种革命悖论!

我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呢,告密这件事情本身,是革命这个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你一旦进行革命,要组党,要搞秘密结社,要搞暗杀,要搞武装斗争等等一系列,那么告密是革命这个机器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昨天晚上我看《潜伏》看到三点。《潜伏》是什么意思呢,海外网上有一哥们儿说,《潜伏》他看懂了,《潜伏》是骂共产党的。但是,他不能点通。要是点通,共产党就该给禁了。我觉得这个网友有头脑,有一点头脑。比如说我举个例子,党派一个女的和合作,和他做假夫妻,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异化,就是革命异化人性;后来有一个网友他说,做这种事,共产党比国民党厉害;就是不怕人性堕落扭曲和非人性。我还看过一些书,讲共产党不但可以做假夫妻,还可以直接做敌方大官的姨太太。曾志(陶铸的夫人)就说过这样人尽可夫的丑闻;就是说,共产党它无所不用极其,手段就是目的,包括告密。所以,刚才先生讲这个事,我觉得看到事实,还是有一个震动。先生提到这是一个大系统,大机构,是体制上的事情,遗憾这些看法不为人察!这些不是个别人行为。个别的,就说谁谁告密了,揭发了;不是,是革命体制上的事情。我很坦率的讲,我老爸是《大公报》的。我老爸主持过批判朱启平的会,主持这个会的时候,当时有一个人给我爸一个条,我爸看了这个条以后,脸色铁青,宣布散会,这条写的是什么呢,这条写的是杨刚自杀了

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呢,我爸主持一个批判朱启平的会,把他定位成什么呢?后来我和我弟弟讨论这个问题。告密、批判、揭发,这里面大体上类同,但是又有些细微的差别。我觉得告密本身有很多区别;比如说,章大姐今天晚上要逃到香港了(虚拟),我知道了,我就忙不迭跑到某某人那里说,说她要逃香港了,我觉得这是告密。还有一个种,那天郑老师在饭桌上讨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向有关机构说,章大姐有反动思想。这种事本身,也是一种秘密,不必非得是她要之类不可。我告发章大姐,某某时间,某某地点说了反对共产党的话。这也是告密。这都是一种虚拟判断。结论就是,研究几百年革命的人,一直在想这件事,告密这件事怎么定位,他的意义是什么。我和晓青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两句话,一个就是枉道从势,一个就是枉势从道。现在共产党道、势合一,就没有历史上的枉道还是枉势的区隔——这是一个文化极权的现状。不久以前,某省中学生揭发他的老师,形成了一个关于告密的讨论。后来有编者让我写篇文章,说,你根据这个事实,写一个文章,批判,评议现在告密这个事。那个文章也提出是枉道从势,还是枉势从道。这两个东西,现在合成一股了。讲的更远一点,革命,列宁的革命或者是法国革命,作为革命机器里的一个齿轮,要达到一个目的,革命者可以无所不用极其,可以不择手段,告密就是对的,是不可或缺的。(这里面我插一句话,孔捷生说了一句话特别逗,他说,中国人老是说。说知,这个词,说得太大了,是道可道,这个道;他说,中国人一说,就说我知道,这词用的太大了。当然,孔捷生可能有点幽默。)你比方说,势和道,都是正面的,不管这个是道路也好,途径也好,手段也好,反正为了事势,成事,就要去做。所以,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包括告密,都是对的,因为我要达到正面的东西。这里面,我觉得有一个很大的前提,就是说,我要去告密的政权也好,体制也好,党也好,道、势也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很重要。

刚才在车上和徐晓讲了一个故事,关于陀斯妥耶夫斯基。因为最近又重新研究(俄国)二月革命为什么导致十月革命;辛亥革命,为什么引来毛革命。那么,二月革命和辛亥革命,它的爆发又是针对所谓宪政和改革(如,斯托雷平土地改革;又如,06年清朝预备宪政。)问题就来了。中国人讲革命使得文化绝灭,斯文扫地,(王国维死)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是宪政和革命之争。俄国,中国,一样。1906年,俄国人,知识分子出了一本书《路标》,就是讨论这个革命、还是不革命问题。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观点就凉出来了。《鬼》/《群魔》就是说的这个事情。简单说,陀斯妥耶夫斯基参加反对沙皇行为,要被枪毙了,枪都架在那儿了,后来有士兵骑一匹马跑过来,说把他留下,沙皇流放他十年(见电影《彼得堡邪魔》)。流放了十年以后,他从西伯利亚地回来,讲了一句话说,我罪有应得;紧接着,就开始写《鬼》,就是这个群魔,革命者,告密者。

他为什么要写这个《鬼》啊,他就是他觉得搞革命的这帮人,没有好人,是魔鬼附体。这些人互相告密,互相欺骗,互相杀戮,包括男女问题,也涉入其间(陀氏小说一个角色(斯塔夫罗金);他有忏悔。因为他强奸过一个十一岁女孩。他为了惩罚自己,就和一个叫列别雅德金娜、一个女的结婚,她是一个瘸子;他这样做来惩罚自己)。陀氏的意思,第一,我罪有应得,我不该参加革命(又要参加爆炸行为!!!),我反对革命。第二,他反对专制。第三,就是我们说的,专制变成十月革命,变成极权。

刘自立:我插一句,我觉得里面还是有矛盾的,针对二战和西方战略。最近有个电影讲德国红色旅。德国红色旅当时对右派的普世价值有反思。当时有一个反思就是,拥护/反对伊朗巴列维国王访问西德。反对派的人,就拿着大棍子,把支持巴列维的给打了。然后,骑着高头大马的西德警察,一吹哨,(这帮警察比打人的还厉害),呼一下,全上去,把这两派都给打了;那么,这个镜头过去以后,就有一个哥们,光着膀子喊:越南!德累斯顿!耶酥!”——就是说,你盟军轰炸德累斯顿不对;站在罗斯福,邱吉尔立场上,无疑是对的;反对希特勒,是对的。但是你轰炸炸死德国平民,就不对了。紧接着,又一本书出来,叫《柏林女人》,意思是讲柏林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教师,被俄国军人强奸;而后与俄国军官勾结,保护德国平民。这个小说就是反对斯大林打击德国。因为结论非常简单:斯大林=希特勒;就是罗斯福关于二战以后是不是美苏共治的问题;认可新边疆,(艾森豪维尔)不支持匈牙利事件,等等。

刘自立:有一个性质上的转变,性质的转变就在极权主义概念出来以后。西方基督教、中国所谓封建时期,都有告密,但是和49年以后的告密,程度、本性和前提都不一样。

中国说某人不忠不义,如何如何,大逆不道,就是枉道从势的说法。极权主义以后,就是人人反对人人,道、势合一。就是人人反对人人,又回到个人的、自由的、灵魂的解脱问题和制度关系上。在西方和东方历史时期,这个灵魂解脱和制度有关系,也无关系,因为制度有缝隙。极权主义以后,就没有缝隙。比如说49年以后,57年以后,为什么(知识分子)统统完蛋?金岳霖、吴晗,田汉,老舍等等这一干人马统统完蛋?你去数吧!反过来,说,这些年,大家都是有灵魂的,有良心的,有信仰的,守着道德底线的,有没有这个事情!

最近研究反对专制导致极权课题。就是说,反对专制:或者导致民主自由;或者导致极权。二月革命为什么会走到十月革命,辛亥革命为什么会走到毛革命,为什么二月革命和辛亥革命以前,王国维也好、陈寅恪也好,别尔加嘉夫也好,都要反对革命,这里面就是一句话,你要玩革命游戏,就会玩成一个反体制,反人性,人人反对人人,人人都没有人格,人人都枉道从势的局面。


刘自立:还是回到体制问题。我再说两句。刚才讲到了制度和人的问题,我觉得有几个层面。知识分子的问题,我觉得大家都比较清楚了,实际上就是枉道从势,他们依附于毛。当时我和黄肖路(黄万里的女儿)谈过。我说,你爸问毛的这个问题,什么民主周期率,我说,你爸不是青年学生呀,他参加过辛亥革命,问毛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我不理解。所以知识分子本身对待革命和革命者,有问题……

普通人,作为一个个性,作为一种人性——俄国很多小说,中国传统文化里,都讲人性——问题是,这个人性迈过49年这个槛以后,为什么会异化了?上至最高级的知识分子章、罗,郭沫若,柳亚子,这些大人物,都异化——指向毛派意识——人性发生了什么问题——其实是制度变化,导致人性变化。

日本明治唯新,也发生了一些人性上的变化,就是由制度良性化转变人性:民主和侵略;等等。

所以历史上的人性变化,和49年以后,和十月革命以后的人性变化,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还是重复我的话,就是49年以后,人性本身,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一个严重的疑问。

刘自立:我觉得马克思有一句话,人民的思想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基本的估计,就是说,在这个制度不变的情况下,(我不是要把告密者个人行为推到这个制度上去),人性能讲到什么份儿上,灵魂能讲到什么份儿上,道德能讲到什么份儿上,这个要做一个深入的分析。

另一方面,也有章大姐这种,以自己的灵魂,以自己的信仰,来昭告世界,昭告世人,来做这种抗争的。是值得肯定的。人性的恶、人性的坏、人性的堕落,基本面向,还是这个制度造成的。我们这些人只是一小撮。所以,要看整个人民的意识究竟如何?如何估计?是不是独立和自由了——在柏林墙里面也可以自由?——这是一个问题。还望研讨了!

 

中年知识分子聚谈“告密”

中年知识分子聚谈告密



2009年4月29日,部分中年知识分子聚会,座谈章诒和女士此前在《南方周末》发表的《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和《卧底》二文。参加讨论的有徐晓、罗原、刘自立、崔卫平、章立凡、徐友渔、卢跃刚、田晓青、梁晓燕、徐星、蒲志强等,章诒和女士亦到场。

李宇锋:章诒和老师最近发表的两篇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议论蜂起。涉及的话题从历史到现实,从制度到人性,从理念到良知;有震惊和质疑,有谴责和惋惜,也有理解和宽容。究竟历史的真相如何?如何看待这样的历史现象和历史人物?从中应该吸取什么样的经验和教训,以及在现实条件下知识分子怎样努力、如何坚守?就是今天要求教各位的,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徐晓:这两篇文章,和围绕这个问题的相关文章,包括戴晴先后对这件事情写的三篇文章,我都看了。我周围很多人都关心这件事。我个人认为,这篇文章引起的相关话题,不管是对于这个体制的认识,还是对于人性的认识,都是个很重要的、也是很有意思的话题。

前几天《亚洲周刊》对我有一个采访,他们不是为了这个事采访,是因为我和田晓青花一年的时间组织集资,请雕塑家做了个遇罗克的铜像,四月五日清明节那天在宋庄美术馆,算是一个公共场所吧,正式落成了。《亚洲周刊》采访时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雕像,我就谈到了所谓保护历史真相的问题。因为那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个人,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就因为说出了真理被公开地在一个十万人的会场上宣判了死刑。我们要用这个铜像把这个历史人物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多年来,我个人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从九十年代开始,做五七干校的口述实录,然后做遇罗克文章的搜集、出版,包括我自己所写的文章,都有这方面的努力。但是章诒和的文章出来后,出现了许多不同意见。我对《亚洲周刊》的记者说,我突然意识到,所谓澄清历史真相并不是所有人的共识,它远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处于困境之中,政治的,道德的,人性的多重困境之中。

我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是,澄清历史真相会不会引发文革式的揭发——文革时大多是在压力之下的相互揭发——澄清历史、清算历史与个人恩怨之间的界线何在?

比如说,前年《读书》杂志的编辑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谈到一篇文章揭露高尔泰文革中的告密行为,后来我在网上看到这篇文章,题目是:《寻找家园以外的高尔泰》。和寓真与章诒和的文章不同,文章中所说的情况不是用证据来说话,让人无法做出判断。后来高尔泰也有回应,回应文章的题目是《昨日少年今白头——一头狼給一只狗的公开信》。这样的事情不少,前几年网上还有钱锺书与一个同事兼邻居在文革中的恩怨。我觉得如果在这个层面上来谈过去的事情,就没有寓真与章诒和的文章更有分量,更有公共性。

我想到的另一个层面是政治的层面。到底该不该划分阵营?章文里两个人物冯、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右派、现行反革命,也是打击对象,揭露他们的不光彩行为有没有所谓亲者痛仇者快的问题?比如戴晴的文章中有这样一层意思,寓真的身份天然是制造冤案的角色,他有没有资格来指责被他们利用过的人?他恰好是因为权力的关系掌握了史料,这是不是具有合法性和正当性?对这个问题,我个人的回答是:我们不能再延用阶级斗争的思路,一个人告密,卧底,并不能就此否定他也同样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同样是一个可爱的人;个人历史上的一个时期,不是一个人历史的全部——这同样适用于曾经掌握权力的寓真们。当然人不可能都那么客观和理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与角色,我们看待冯与黄,和他们的亲朋好友不一样,这其中有情感的因素,也有二元思维的因素。在这个案子中,涉及到罗瑞卿,说他骂聂绀弩王八蛋,还说他要整聂。而罗原的态度就让我很钦佩,他的着眼点在于事情是否属实,他追求真相。罗瑞卿既是他的父亲也是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公众人物。我觉得这种态度特别难得。

谁有资格来清算历史?是不是只有清白的人才有资格?文革中,我曾经在台上批斗过刘自立,那时我十四五岁,没有是非观念,完全按照老师规定的口径说话。我就觉得批斗他是对的,我被洗脑了。我要反思我们被洗脑的原因,公开承认我曾经给刘自立带来的伤害,这样,在自我清算和忏悔的前提下,我就有了清算历史的资格。这就好比,为农民说话并不一定先要成为农民,为弱者维权不一定非要成为弱者同一个道理。

具体到章诒和,她不是旁观者,她是当事人。她有权选择是沉默还是发声,也有权选择是宽容还是嫉恶如仇。对于那些有杀父之仇的子女,有丧子之痛的父母,他们的愤怒与仇恨不仅应该被同情,而且应该受到尊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人的愤怒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我觉得那些一味强调宽容的态度应该特别引起我们的警惕。我们到没到该宽容的时候?我们连真相都没弄清楚,连忏悔都没有,何来宽容?先说告密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再说是在什么情景之下;先说揭出来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揭露者的述说方法。至于文章写得是否有瑕疵,姿态是不是足够高,都是另外的问题。要从最基本的问题出发,从文本出发,而不应以诛心之论来揣测别人的用心。况且,很多人谈论所谓宽容与宽恕也不是在宗教意义上,更多的是苟且与胆怯。中国人已经忍受了这么多东西,还不够宽容吗?

文革,还有前此和以后的许多政治运动,让我们的人性被扭曲,许多人被时代利用,但也有人利用了时代。这笔账既要算在体制的头上,也要有具体的人买单。我们不能用体制代替所有历史上的罪与错,否则为什么要研究那些历史人物呢?在这个问题上,大人物与小人物是一样的,知识分子与非知识分子是一样的,名人与非名人也是一样的。

罗原:有一件事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愚姐您这篇文章发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小照片,就是冯亦代的《悔余日记》。我当时脑子里就想了一下,我想先生如果把这些事已经都翻出来,都忏悔了一遍:看,我当时去干这种告密的角色,我很对不起章家。所以,我当时就想和愚姐说,人家已经都忏悔成这样,咱们就宽大为怀,就过去得了,这些人原来在某种程度上也都是受迫害的啊。但是,今天刚看到这本书,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悔余日记》并不是先生因为以前的事对章家忏悔,这个是我刚知道的。另外,我的发言权甚少,是因为我和这些人都不认识,除了和愚姐认识以外,文章里提到的这些人我只知道名字,并没有实际的结识。

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我父亲文化大革命被整,正好比文化大革命开始早六个月,他是1965年12月出的事,这件事也就拯救了我,否则的话我一定不比那些红卫兵、那些抄家的人好到哪里去,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实际上文革的时候对我的第一个最大的打击就是,第一次去我们家抄的红卫兵全部是中共高官的子女。我想要不是他们的话,大概当时还进不去我们家的那个门,虽然我父亲当时已经倒台了,但是警卫并没有撤,所以只有他们能来。这些人不是我的同学,就是我姐姐的同学,师大女附中的、景山学校的。他们的父亲不是元帅,就是将军。然后他们进到我们家的院子以后,首先把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烂,把我妈妈拉到院子里,剪她的头发,往她身上抹墨汁,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对我的第一个教育。这个教育的意义巨大。所以后来我就在想,就是我父亲早半年倒台,对我整个就是一个挽救,否则的话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一定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我一定会跟着他们到处去抄家、去打人、去作恶的。当时这些人大概有十几个吧,一直到今天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正式的道歉。我实际上想讲一个和告密没什么关系的问题。我也想求教于各位。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好像我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这个革命产生了好多邪恶。这个革命把人最邪恶的东西都翻起来了,本来可能还有一些良知、传统的观念、文化什么的,这个革命一来它的力量非常大,把很多善的东西给磨灭了,把恶的东西全都给翻起来了,整个就倒过来了。我记得周舵写了本书叫《我是反革命》,我没看过这本书,但是我想他可能也是基于这种思考。就是说他年轻的时候,文革的时候,人家就说他是反革命,然后他就特别的不服,说我不是反革命。现在好像没人理他了,他想了想说,他确实是反革命,因为革命带给人的灾难太大了。所以,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们的父辈在面对一个很黑暗的中国的时候,如果他们当时知道革命是一个不可取的东西,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办呢?我想我和愚姐的父亲都是革命者,虽然不在一个党里。到了五十年代,可能我的父亲是镇压者,愚姐的父亲是被镇压者,但是如果看历史的话,他们都是革命者,就像毛泽东和蒋介石也都是革命者。如果说革命是这么不可取,会有这么不可避免的邪恶出现的话,那么他们当时应该怎么做?其实也是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我们今天看到这个社会有这么多的不公正,这么多的黑暗,我们觉得痛心疾首,有的时候甚至失去希望,觉得这个就是中国的一个宿命,那么我们能做什么?在座的诸位你们都写了好多东西,你们也有很多真知灼见,但是这些东西对于改造我们的社会有没有作用?我真的心里没底。我性格挺黑暗的,我一直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我一直觉得这个社会现在越来越走向一个黑暗,虽然你看着它天天好像歌舞升平,GDP有多少数呀,这些我觉得都不是根本的。我这个观念也有无数人反对,都说只有经济发展了以后,文明才能够渐渐地呈现,我希望这个是对的。因为我看到的东西是越来越黑暗,而且我觉得当局特别的成功,它把人的精神非常成功地阉割掉了。你看电视里演的东西、讨论的东西,就是让你成为一个庸俗不堪的被统治者,我觉得当局还是非常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用金钱去收买。包括在座的各位,我觉得我们的生活都比原来好了不知道多少。我们有这么多忧虑,但是你无法要求这么多人,这么多大众都有这样的忧虑。所以这就是和今天告密这件事没有关系的话题。

我今天来有人让我给愚姐带话,说英雄总是少数,就像当年毛泽东要我们学习雷锋,雷锋这个人不管他真实的是什么样的,但是他树起的雷锋的这个形象,大家不可能都变成雷锋,就像遇罗克、张志新这样的,今天活着的像愚姐这样的,甚至包括在座的各位,都是极少数,不可能要求大家都做到。愚姐这是别人让我给你带的话,意思就是你对我们要求别太多了,我们还得活呢,还得过日子呢。像冯亦代他们的事,三联有一大堆人知道后心里都特别难过。他们也有人喜欢愚姐,但是愚姐把这事儿端出来之后,他们都特别难过。他们本来心里面还有一线希望,觉得还有像黄苗子、冯亦代这么好的一些老人家,我们还有道德的灯塔,可是今天您把这个灯塔也给扒了。我特别同意大家讲的,首先就是要真相,和解必须建立在真相和是非的基础之上。现在不管谁来揭露真相我都会特别支持,不管他是干什么的,哪怕他是我认为特别邪恶的人,只要他揭露真相,我都会支持。


崔卫平:我先是在《南方周末》上看到<章诒和>先生关于黄苗子的那篇东西,觉得非常猛,特别猛。但是我有一个本能的自我保护,我不能面对人性如此破败,人性如此凄惶,觉得这种破败和凄惶与我有关。因此,这份报纸我并没有细看。后来不断有人将寓真的文章传来,我也不看,没有好奇心,还是不想面对这种人性的深渊,或者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这种东西。但是我记住了<邵燕祥>先生说的一句话,他说我们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我们的父辈有那样的故事。他这个视角我很赞同,为什么呢?因为历史它以多种形式在延续,包括有毒的东西也在延续,有毒的过去都在我们生活中继续。我们不知道那毒是怎么蔓延和释放的,因为不知道它是如何开始和存在的,没有想到在那些德高望重的人们身上,也存在。直到有关冯亦代的文章出来,我才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回避了,于是将寓真的文章还有能看见的所有不同意见的文章都看了,在电脑中新建了一个文件夹,专门存放这方面的文章。各种不同的意见也看了,比如林达的文章将主要责任归之于当时的制度,这个我是同意的。但是她说聂绀弩在受审时供出谁谁谁议论江青的私生活,说这个交代也会进入当事人的档案,构成对于这个人的威胁,这个我就觉得要进一步细致区分了。一个人在审讯时所说的话,与比如冯亦代故意来到章家卧底记录,那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关于何谓告密,应当有一些更加严格的界限。

这场讨论再次提醒一个维度,就是良心与良知。革命有一个要去的目标,权力、体制都是,也有自己要去的方向,这些东西被说成代表历史要前进的方向。而在这个同时,我觉得永远有一个维度,就是良心和良知。不管历史要去什么方向,如违背了基本原则和人性,就是不可取的。一个是权力和历史要去的方向,另一个是良知和人性所担负的东西。人们讲了很多革命要去的目标,但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抹杀和取消掉良知和人性所承担的东西。

这里面是有一个人类的底线,永远有一个人类良知的底线,或者说人性的东西。我觉得不能忽视良知和人性的存在,而且在很多情况下是良知和人性构成了衡量历史的方向的尺度。有的情况是一个人的良知和良知之间可能会打架,为了革命的良知和为了人性的良知之间可能会打架,那起码我认为有一个道德的负担存在,也就是说你可能会打架,你可能会有焦虑,焦虑就是道德负担的表现。当革命需要你出卖朋友的时候,你不能没有一点道德负担吧。

道德负担,与追究罪行不同。现在很多事都过去了,人都死了,没法追究了,那么道德负担不能不谈。要不然的话,我们就没有道德立场,没有道德立场我们所说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没有道德的根基,那我们还要说什么呢?

就讲寓真,戴晴批评说他在做省高院院长的时候,什么什么案子没有办,因此他所说的不太可信。寓真没办的事情,那让他去办,或者是他的责任就批评他。但是就这篇文章来说,虽然其文风过于文学化,而不是着眼于分析材料,讲述原貌,但是他毕竟释放了一些真相,就这一点就非常珍贵,我们欢迎任何程度的真相的出现,那怕只有一点点儿。


刘自立:从理论上说,告密这件事情本身是革命结构、革命这部机器的一部分;道理上好像解决了。但是看过章诒和先生的文章,了解她具体揭示的事实,人头,手法,还是颇感震惊。

前不久看了一部电影《罗伯斯庇尔和丹东》。罗伯斯庇尔要把丹东——比较温和的革命派搞掉,丹东就跟罗伯斯庇尔有一次对话,意思是他们俩要和解,但是罗伯斯庇尔不想和解,意思就是,不把丹东除掉,革命没有办法进行。最后,就把丹东推上了断头台。后来罗伯斯庇尔发现一个问题(我没有具体去查史书),就是说,把丹东杀死,革命就完蛋;不杀死丹东,革命也完蛋。然后演那个大断头台,把丹东的脑袋切下来了。后来富歇又把罗伯斯庇尔给杀了。当时刽子手就问,你是不是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说,我是。刽子手说,杀的就是你,要是不把你杀了,恐怖无法结束。

我说这个什么意思呢?一旦进行革命,进入这种结构以后,其中就有屠杀、暴力、告密等等,都是革命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罗伯斯庇尔是国家机器,公安委员会是政府组织,它有一班人马,可以逮捕丹东。然后,罗兰党人,丹东派,共产党派……互相残杀。克鲁泡特金有一本写法国大革命的史书,他说,法国革命以后,为什么会有俄国革命,是因为人权宣言内容和实践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产权和私有制度(负面)问题,没有解决。经过复辟时代,法国人夏多布里昂、拿破仑等搞天主教复兴,搞复辟,搞宪政,搞拿破仑法典,也搞自由主义。这些人搞复辟时代文化复兴;这些东西起来以后,革命回归传统(希腊民主和基督教文明)。夏多布里昂有一句非常明确、非常智慧的话,我们不要极端的皇权,也不要极端的革命。比如说,法国革命通过复辟时代把暴力革命匡正过来了,就是把革命和皇权都否掉了,这个革命的机器就被解构了……罗伯斯庇尔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丹东说,革命是一部杀死自己儿女的机器。后来,这些话大家都引用。这里说的,就是一种革命悖论。

我说这些话什么意思呢?告密,这件事情本身,是革命这个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你一旦进行革命,要组党,要搞秘密结社,要搞暗杀,要搞武装斗争等等一系列,那么告密是革命这个机器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潜伏》有一段剧情:党派一个女的和合作,做假夫妻,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异化,就是革命异化人性。我看到有一个网友说,做这种事,共产党比国民党厉害,就是不怕人性堕落扭曲和非人性。我还看过一些书,讲共产党不但可以做假夫妻,还可以直接做敌方大官的姨太太。就是说,它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就是目的,包括告密。所以,刚才先生讲这个事,我觉得看到事实,还是有一个震动。先生提到这是一个大系统,大机构,是体制上的事情,遗憾的是这些看法不为人察。

我觉得告密本身有很多种,包括告发行为和告发思想。比如说,某人今天晚上要逃到香港了(虚拟),我知道了,我就忙不迭跑到某某人那里,说他要逃香港了,我觉得这是告密;还有一种,某人有反动思想”——这种事本身,也是一种秘密,不必非得是他要之类不可。我告发了,某某时间,某某地点他说了反对政权的话。这也是告密。

告密这件事怎么定位,它的意义是什么?实际上就是两句话,一个就是枉道从势,一个就是枉势从道。现在的权力道、势合一,就没有历史上的枉道还是枉势的区隔——这是一个文化极权的现状。讲的更远一点,革命,列宁的革命或者是法国革命,作为革命机器里的一个齿轮,要达到一个目的,革命者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不择手段,告密就是对的,是不可或缺的。势和道,都是正面的,不管这个是道路也好,途径也好,手段也好,反正为了成事,就要去做,因为我要达到正面的东西。

这里面,我觉得有一个很大的前提,就是说,我要去告密的政权也好,体制也好,组织也好,道、势也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很重要。

因为最近又重新研究(俄国)二月革命为什么导致十月革命;辛亥革命,为什么引来毛革命。那么,二月革命和辛亥革命,它的爆发又是针对所谓宪政和改革(如,斯托雷平土地改革;又如,1906年清朝预备宪政)。问题就来了。中国人讲革命使得文化绝灭,斯文扫地,(王国维死)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是宪政和革命之争。俄国,中国,一样。1906年,俄国知识分子出了一本书《路标》,就是讨论这个革命、还是不革命的问题。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群魔》就是说的这个事情。简单说,陀斯妥耶夫斯基参加反对沙皇行为,几乎被枪毙,后来沙皇流放他十年。流放了十年以后,他从西伯利亚地回来,讲了一句话:我罪有应得;紧接着,就开始写《群魔》,就是革命者,告密者。他就是觉得搞革命的这帮人,没有好人,是魔鬼附体。这些人互相告密,互相欺骗,互相杀戮,包括男女问题,也涉入其间(陀氏小说一个角色——斯塔夫罗金,他有忏悔,因为他强奸过一个十一岁女孩,为了惩罚自己,就和列别雅德金娜结婚,她是一个瘸子——他这样做来惩罚自己)。陀氏的意思,第一,我罪有应得,我不该参加革命(又要参加爆炸行为!!!),我反对革命。第二,我反对专制。第三,就是我们说的,专制会变成极权。

告密有一个性质上的转变,西方基督教、中国所谓封建时期,都有告密,但是极权主义形成以后,告密的程度、本性和前提都不一样。基本是人人反对人人,制度没有缝隙。比如说49年以后,57年以后,为什么(知识分子)统统完蛋?金岳霖,吴晗,田汉,老舍等等这一干人马统统完蛋?你去数吧!反过来说,这些年,如果大家都是有灵魂的,有良心的,有信仰的,守着道德底线的,有没有这个事情?为什么会异化了?上至最高级的知识分子章,罗,郭沫若,柳亚子,这些大人物,都异化。人性发生了什么问题——其实是制度变化,导致人性变化。

我觉得马克思有一句话,人民的思想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基本的估计,就是说,在制度不变的情况下(我不是要把告密者个人行为推到这个制度上去),人性能讲到什么份儿上,灵魂能讲到什么份儿上,道德能讲到什么份儿上,这个要做一个深入的分析。

另一方面,也有章大姐这种,以自己的灵魂,以自己的信仰,来昭告世界,昭告世人,来做这种抗争的。是值得肯定的。人性的恶、人性的坏、人性的堕落,基本面向,还是这个制度造成的。

章立凡:告密和监视在那个年代挺普通,日常生活中随时可能发生。看冯亦代日记,我也有好多发现,里面提到的另一些人也有当卧底的。其中一位经常到我们家去,我心里也明白他去干什么。冯与此人有交流,似乎相互都已猜到对方的身份。《窃听风暴》大家都看过吧?记得有中共高层的后代跟我聊天,谈到有段时间对你家也是上手段的上手段这词儿,大家一听都明白。黄炎培的后代也跟我谈到,他家迁进新居时,就从墙上拔出一个窃听器来,那个年代可能是电子管的,体积比较大,很容易就被找着了。

有些谈告密的约稿被我拒绝了,后来想想还是得说两句。东德倒台的时候,国安的秘密来不及销毁,好多信息被披露出来了。人们发现夫妻、父子或好友都有当卧底的。章诒和为告密这事哭得不行,我说你哭什么呀,那时候全这样。此论我有诗为证:中外红朝皆告密,愚斋犹自泪沾巾。

于是我就写了一篇文章,从文化史的角度来看告密。电影《闻香识女人》最后那段非常精彩的演讲,对告密行为进行了谴责。于是我想到基督教文化、儒家文化以及无神论的、从列宁斯大林时代开始的威权主义文化。

基督教文化中,犹大出卖耶稣的故事已经很经典了,大家起码从宗教良心上公认告密是最低劣的行为,这种文化比较理性,所以才会有《闻香识女人》这样的电影出来。儒家文化是以伦理为宗教,所以是讲亲亲、讲父子相隐的。古代论罪的时候,除了谋反、谋逆或是亲属间违背人伦的互杀要依法严惩,但对亲属间的不举报(依法是可以从轻的,至于株连则又是另一种惩罚)。按现代美国法律,对涉及亲人的情节是可以保持沉默的。台湾最近在讨论,陈水扁一家的相互不举报行为,按法律条款是从轻论罪的。也就是说,即使从法的角度,上述两种文化也是尊重伦理的。

到二十世纪出现了第三种文化。一个很极端的例子,就是十二岁的苏联小朋友帕夫利克,因为父母不和闹离婚,他为了给父亲施加压力,就告发父亲包庇富农,为此他父亲被流放,最后死在西伯利亚。帕夫利克当时成了小英雄,但两年后与弟弟被人杀死在森林里。他的祖父母和舅舅被指为凶手,未经审判就处决了,一家人就剩下一个母亲。这样一个悲惨故事被树成了样板,发表在媒体上,写进了课本里,号召苏联的孩子们都向帕夫利克学习,去告发亲友父母。这种既违背宗教良心也违背人伦的所谓苏维埃新文化,50年代以后也移植到中国来了(此前在红区也是存在的),到今天还没有结束。

我由此提出了评判告密行为的三条底线:一看动机是高压下的被迫自保,还是自愿地、持续不断地告发,坦白跟陷害要有一个区别。二看告发的内容是主动套取、编造还是被动听说,以及伤害的致命程度;告密者有选择告发内容的自由度,什么告什么不告,告发恶毒攻击言论与告发日常牢骚,后果是大不一样的,这里面也能看出人心中良知的比例。三看事后对自己的行为有无补救和忏悔,把责任全部推给体制和时代,至少是一种怯懦。

应该承认很多罪恶是体制造成的,但从文化上的角度观察,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有什么样的政府也会有什么样的人民。一个坏政府是不希望有好公民的,因为有好公民它就干不了坏事。所以它从教育上就不培养好公民,只培养奴才、告密者和小人,因为它本身就是小人之辈居多。

引爆告密材料伤人太重,触发了很多人灵魂深处的罪孽感。他们心里明白:章诒和爆出的这堆烂事,当年咱们也干过呀!有朋友访德归来谈到,经历过希特勒时代的人,特能理解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耶!在威权时代的中国,不仅是集团犯罪,而且是群体犯罪,很多人在各自的岗位上,程度不同地都做过伤害他人的事情,是一个互相伤害的体制和群体。章诒和此举招致这么多人制止或反对,是你爆的料太厉害了!从八九十岁的老人到莘莘学子,都有可能干过这种下三滥的事,所以要合力请你闭嘴。

今天我们来反思告密的历史:基督教文化是向上帝告密,去忏悔当然是对神父或牧师讲,他们代表上帝,当然在黑暗的中世纪,还有向宗教裁判所告密,但也等于是向上帝告密,尽管这很极端。儒家文化是讲人伦,讲三省吾身,同时也有礼教杀人。但这两套宗教的和伦理的道德体系,理论上都不认同告密,而威权主义是以权力为上帝,伦理屈从于权力。这又回到体制上了:以革命的名义,事无巨细都在权力的掌控下,不但介入到你的私生活,而且介入到你的灵魂深处,文革搞什么灵魂深处闹革命,实在是太恐怖了。

告密是社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习惯以不正常为正常,过去也没有引出多大的动静来。今天章诒和把这套告密体系晾到桌面上,就是一个成功,因为不管你们承认也好,反对也罢,反正这事摆在这儿了,也让我们历史学者有活干了。这是一个大课题: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正的历史,从来不管哪级领导批示要如何如何,只有真相是第一位的,其次再分析真相产生的背景,以及相关人群的思想行为。

我觉得更深层的反思还得提到文化,但具体解剖的是一个个案例,比如章诒和举出这两个案例来,引发的反思是很深远的。体制上的问题,文化上的问题,个人的问题,要做一个区分。个人的就是个人的,别来个就坡下驴,一笔糊涂账推给体制当总替罪羊,把个人责任全抹了。


徐友渔:诒和的文章出来我感觉不奇怪,我感到奇怪的反而是像李辉、张鸣等人的反应,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李辉是个好人,一般倾向是坚持真善美、正义的,但他看问题不尖锐、不彻底,对现实的严峻、冷酷一面看不到位,所以李辉对章诒和的东西不会那么支持也可以说不是非常出人意料。张鸣平常是爱说狠话的,但遇到这种事关基本道义立场的事怎么犯糊涂,说些貌似折中的话?

这件事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是非问题,诒和谈这件事的意义首先就是揭露了极权体制下的根本问题、要害问题。但是我反对把告密说成是极权体制下每个人都必然会出现的,或者在革命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东西。其实古往今来,从历史上看人们面临选择和压力实际上还是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不是每个人注定要告密,冒着危险不去告密的人也还是有的,说在威胁利诱下一定要出卖和告密,并不成立。有人说她揭露是出于个人恩怨,我觉得章诒和写文章,她显然不是意在揭发黄苗子,是在讨论这个制度而不是在讨论具体的人告密这个过程,作者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从报上、网上大多数人的反应来看,人们都是在问为什么制度会造成这个问题。可以肯定,这两篇文章从一开始就超越告密者和被告密者他们个人之间的是非恩怨来谈这个制度的问题。但是反过来说,有人把所有的问题都完全都归结到制度和革命过程上来,我觉得就把个人承担的责任或者是个人道德责任消解到历史长河等虚无缥缈的东西里面去了,对此我是坚决不同意的,这是两种不同的问题。我觉得个人道德永远都是会起作用的,因为有人就不做这种事。而且做到哪一步,程度也是不同的。有些人当告密者已经做习惯了,他已经做得很投入,甚至有快感了,他在告密过程中能焕发出他的才华,到了这一步,和不得已而为之是不一样的。如果他每一次,每一步都是在逼迫或诱惑之下做的,那是另外一回事,而他做得已经是有兴奋感了。这种情况下用历史主义,用那些遥远的东西、那种背景来解释,我是不同意的。

另外,像刚才徐晓说的,现在有很多辩护,说告密者也是受害者,我们不能谴责受害者。其实我觉得不应该划阵营,要就事论事。不能一旦把一个人划入好人或受害者阵容,就抹杀他做的坏事。刚才徐晓那个话(当然她是引的别人的话喽),说黄苗子他们本身就是极权统治的对立面,你现在还要去揭发他干吗?我觉得这个观点很可笑,怎么可能糊涂到这一步?我想在这个事情上只有揭露真相和掩盖真相之分,只有在面对待巨大的诱惑跟压力面前是道德跟不道德的区分。大部分人既是受害者又是施害者,你不能因为你曾经是受害者你的施害就不算了,这之间是不能抵消的。我觉得尤其是在道德上不能善恶相抵。比如一个人有钱,做了许多好事,但只要他强奸或杀过人就是罪犯,这里面该是罪恶的就是罪恶的,不能用好事来抵消坏事。他曾经是受害者,或者他曾经是直接或间接地反对过极权统治,并不能因为这一点,他去卖身投靠,而且他去害了自己的上级,自己的情人,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就抵消了。完全没有这种抵消的道理,这种事的是非是清楚的。

这件事让我感到不能理解和痛心的是,居然有那么多我非常尊重的人,像老前辈李锐,说出的话这么糊涂——当然从这点上来说,争论这件事反而有意义。我对这件事意义的评价比章立凡还要高,他说章诒和这个东西出来后可以给我们历史学家做好多事情了。我自己是这么看的,我觉得中国这个民族特别没劲,因为探索精神少,反抗精神也少,但章诒和文章出来以后,情况不同了,将来历史学家会对这件事大书特书。我们可以作一个对比,苏联东欧对告密、叛卖等等的道德清算是在极权制度垮台以后,我觉得章诒和文章的意义所在就是,在极权主义还没有垮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它身上刺了一刀,已经开始对告密、叛卖等等进行清算了,这点意义重大,中国如果将来在世界各国之间做比较还说得过去的话,这是一个理由。我们事事不如欧洲人,尤其在这种专制极权主义下的反抗精神,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章诒和给我们争了个大脸,他们是在极权主义垮台以后才来清算的,比如东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极权体制还没有垮台就已开始清算了,所以我对这件事的评价是很高的。


卢跃刚:这段时间大家在持续地讨论黄苗子、冯亦代坐探这个事情,朋友之间非常激烈地争论甚至吵架。《卧底》这篇文章我是第一读者,章大姐先给我看,想推荐给《冰点》发表,《冰点》没发才拿到《南方周末》。我给章大姐写了封信,又给《冰点》的主编写了封信。给大姐的信表示支持,要大姐勇敢地写下去,同时讲了那篇文章写作中的问题,一是作为当事人的章诒和,一是作为作家的章诒和,有点混淆,建议大姐把开头比较情绪化的内容改一下,把自己感情摘出来一些更客观,更有力。

现在有几个层次的争论。第一,面对忏悔,我们是否宽恕。忏悔对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来说非常难得。历史上发生过这么多事,相当多的人都参与了,但是我们很少看见反省和忏悔,那么忏悔来了,当事人怎么回应,带着宽恕和理解?在一个大时代的背景下,这个问题是两个问题。作为当事者、被害者的章诒和,严格的来说,是有不宽恕的权利的,对个人而言,她可以不宽恕,而且也可以在媒体上表达不宽恕。这是第一。

第二个问题是相对于忏悔本身而言的。

我读到一位朋友发给我的很激烈的批章文章,说章不宽恕,不厚道,把帐算到一个逝世的老人身上也不公平,何况老人已经忏悔了。这一系列的批评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坐探冯亦代有否忏悔。我没有读过冯亦代《悔余日录》这本书,无法判断这些批评是否成立。这个前提就是他有一个忏悔。忏悔是一个有内容,有仪式的行为。一篇文字,七、八年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把它挖出来的,这事本身就很蹊跷。按照我对忏悔的定义,这算不算忏悔?我怀疑。我在外地出差期间,我的一个朋友大骂章诒和,并且要我同意他的意见。我说,我不反对在一般意义上承认反省忏悔的文化价值,就冯亦代而言,我必须看到《悔余日录》后才能判断。忏悔对于个人来说,是有内容,有意识的真实意志表达。这还不是宗教。比如说,我侵害过一个人,我表示的悔过是否真诚,一要有正式的口头或文本,二要有一个能够确认这种诚意的程序或仪式。是不是真诚表达是一回事,被害人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加害者和第三者没有权利让被害者接受或不接受忏悔。被害者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被害者(他或她)有这个权利。特别是我们把忏悔作为一种文化资源来评估的时候,必须有非常严格的前提。历史上发生过这么多重大事件,在大量真相被捂住被盖住的情况下,忏悔作为一种文化资源评估,一定要非常慎重。犯罪或犯错,反省,忏悔,社会或个人按照公认的必定的程序、仪式接受反省和忏悔,形成社会或个人的和解,便进入了一个新的轮回。比如南非,犯下罪行的种族主义者忏悔并获得解脱、谅解,有一个前提,就是说出真相,真相经过核实,司法意义上的核实,然后确定司法的不追究和道德的救赎,形成和解共识。

章诒和作为被害、被骗、被告密的当事人和家属,她有权知道真相并揭露真相。作为知识分子的章诒和面对忏悔,应持怎样更超越的态度,这是第二个问题。但是,我必须强调,第二个问题的提问仍然不能代替对第一个问题的追问,即对所忏悔事实的确认。

这个体制有一个基本特征,就是裹挟,共产革命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裹挟,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比如上梁山泊,你只有手上沾了血才能上山入伙。你没个见面礼,是上不了山的。其实,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上了山(梁山泊)的,大家既是被害者,同时,无论多少的,无论真实不真实,无论被动主动,实际上还都是不同程度的加害者。按照人伦常识,按照法律,看我们的行为,就那么干净?刚才徐晓说的斗争会,斗争一个人,使用了污秽语言,使用了暴力,或是人云亦云地乱批一通,不该道歉?不该反省?第一个层面是私人的道歉或者反省,第二个层面是通过媒体面对公众的道歉或者反省。那么好,问道歉者一个问题,写了没有?怎么写的?被是怎么回应的?这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说把帐算在制度身上,我同意,但是不能混淆。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不能用种种制度的原因来卸责。

我相信大部分人充当坐探、告密者是被迫的,是不得不的利害选择。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要谴责这个鼓励人当告密者,压迫人当坐探的邪恶制度。但是,我们要看到,后来角色可能有一个转换,我最近写的第二封信《答友人》说到了这个问题,即整个社会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被虐、被害后,因为恐惧,为了自我救济,自我解脱,他就要论证加害与施虐的合理性,自己为自己找到心安理得、适者生存的这么一套逻辑。被害被虐,群体、个体的心态都会转换,转换机制是一个挺复杂的社会心理机制。

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告密者,寻求保护,稀释责任,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内心深处,你的良心怎么看,跟别人怎么看无关。你做这事的性质定性并不难,比如说你告密后产生了对别人的不利,被害,甚至危及生命。从这点讲,我同意友渔的说法,不能简单地把个人的责任全部推给体制或毛泽东;个人责任和体制责任不能混淆,越是混淆离真相越远,离忏悔越远,离智慧更远。

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对于被害者效果是一样的。再者,我们是被害者,也可能都是加害者。在这层意义上做某种忏悔,我觉得才有意义。忏悔是个人的,而不是一个大而划之的说,反什么体制,而是面对自己的内心,说我们做过什么,我们没做过什么,而做的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这样具体的追究才能追到人心里来,而不是把个人责任稀释掉。这是我的意见。

(卢跃刚注:座谈会当晚,我致电《悔余日录》编辑<李辉>先生,询问《悔余日录》编辑思想,书名时间、归属、含义。<李辉>先生告诉我,一、《悔余日录》书名是出版时经冯亦代最后敲定的,是冯当年打成右派后为自己的日记起的名字,已经在出版时作了说明,的意思是被党抛弃后的后悔难过,给党添了麻烦,向党悔过;二、日记基本保持了原貌,只删除了一些家里的私事。此说印证了章诒和先前的说法属实。)


梁晓燕:我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和思考,侧重于它对一般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影响和引导。他们跟这件事情、跟那个时代没有直接的关系,没有人情恩怨,基本凭的是善意的直觉。例如,在我的工作环境中,周围全都是年轻人,对这件事、这次争论他们是怎么看的?说实在的,老一代的人会走的,最后这个影响是留在年轻人身上,留给年轻人的是什么东西?我特别看重这一点。

告密这种行为,这个文化一直传到现在,我们都知道现在线人仍然遍布,遍布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很多年轻人都是领受某种任务的,当他们领受任务的时候,他们有过犹豫和选择吗?如果想抵御和摆脱这种任务,动力来自哪里?良知?这个良知怎么来,是天生的吗?这个良知从人的什么地方产生出来?通过什么过程产生出来?我很在意观察和思考这一点。

有一个朋友,年轻人,他和我说,他在大学里面接受过任务”——秘密监视他的同学们。当时接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是小孩,现在他想起这事,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做,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该做。他不确切知道伤害了谁,但肯定会有后果,他心里产生了不安。该不该做?他问自己问不清楚。有一次我们不知道聊什么话题的时候聊起了这些,他用一种很迟迟疑疑的口吻问我。我觉得,他有了迟疑,有了困惑,有了不安,这些就是良知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再经过理性的锤炼,他一定会有不同的选择。

现在我们的教育里面,很大程度是在遏制这种东西、更是抛弃这些东西;是让你滋生那些道德虚无感,更加激发那种功利性、目的性的东西。今天,我们要展开这样的讨论,不只在于揭示一个大的方面,比如说制度的问题、政治的黑暗等,更多的在于,揭示每一个处在这种恶劣状态中的人,他们所经历的那种道德困顿、那种心理煎熬——如果他们有煎熬的话,那种煎熬本身是打动人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精神展现。这种揭示传递给年轻人,他们会反问自己,我有这种精神历程吗?如果在同样的状态下,我会有这个东西吗?或者说,我要这个东西还是回避这个东西?一个经历着这样煎熬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还是庸人自扰?在和年轻朋友的交往中,我感觉他们有一种困难,他们觉得经历这种煎熬很不幸,回避这样的煎熬是不是更幸福一些?(历史情境和制度的原因,制度压迫所有的人都要面对和选择,有时候甚至无可回避)。当然,我们不能说经历煎熬就是幸福,但是,任何人,很多情境下都有可能面对涉及道德底线的选择,不仅在政治生活中。这个时候,人必须面对道德困境,要解脱困境就要说服自己,升华或堕落其实就在这个过程中。

所以,我很希望看到在关于告密的讨论中,无论是揭发的还是辩护的,都把自己放进去,把自己在相同的历史处境下的选择和行为、那时的心理过程、经历的煎熬或困顿,都坦诚地拿出来见见阳光。就是说,站在道德审判者的角度,未必是一个好的角度。站在共同的道德反省的角度,或者说一个道德探索者的角度,可能比那种审判者的角度,对下一代的作用可能会更好。


田晓青;前些日子《往事》做了一期旧报摘,有两篇文章开头,一个叫反告密
在四八年的上海《大公报》上;一个叫略论告密,在五一年的天津《新生晚报》上。前一篇的背景是在内战期间,国民党在大学里安插告密的职业学生,监视共产党在校园里的活动;后一篇是在镇反运动中,新政权发动全民告密,揭发国民党军政特人员。

前一篇文章的立论是传统道德,认为尽管告密是必要的和有效的,有时候是不得已的,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面对这种机心机物之事,虽锥心泣血,仍要坚持道德原则,反对告密。这才是真正的于国于民有利。因为告密在传统中是负面的东西。自古以来有很多朝代是鼓励告密的,但在中国的道统中对它的评价是负面的,革命在颠覆道统的同时把这一评价也颠覆了。

略论告密一文中,作者先批判了老百姓安分守己,不害人的传统观念,说这是落后和胡涂思想,是亲朋好友的交情超过祖国与人民的利益。还说在今天,告密是最讲道德和最人道主义的,因为这是以人民的利益为标准。任何人都有权利和义务告密。

不但如此,人没有不告密的权利,为此制定了很多措施。在上海的一篇报道中,一个青年团员因收留不堪土改迫害跑到上海投靠他的地主父亲被开除团藉和受到处分。

还有一篇报道中说天津一位街道上的大妈认为告密是害人的缺德事,经过做思想工作觉悟了。

这就是原来的善良民风。四九年以后通过社会改造把这个民风彻底破坏了。说你安分守己与人为善是不对的,不但是不对的还要受惩罚。从内外两个方面挤压,让受千年传统教化的百姓几乎一夜之间就给扳过来了。小孩子最容易,一张白纸。就像立凡说的,他鼓励小孩子告密,还告自己的家长。当时的报纸上充斥着小孩子告密的模范事迹,还画成连环画全在社会推广,大概造成的冤案也最多,因为小孩子不懂事,又立功心切。

章大姐的文章让我比较震惊的是知识分子告密。我以为这不是尊严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尊严在反右时已经没了:挨批,检讨,互相咬。我说的是面子。中国是个耻感社会,面子是底线,尊严不是。不用说知识分子,士可杀不可辱,就是普通百姓也知道面子最要紧。而所有的道德标准,历史评价体系都是你知识分子建立起来的,结果你成了这个样子,这就叫斯文扫地。究其根源,就是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道统被破坏了,然后一溃而不可收拾。

对于百姓的评价,和对知识分子的评价是不一样的,老百姓是被动的,你怎么说他怎么是。但是你作为知识分子来讲,就像刚才自立说的一样,除了极少数几个坚守道德外,剩下的就都全军覆没。好比对百姓,对一个小孩,对一个老太太,你让他忏悔,他都不知道怎么忏悔。对知识分子和百姓要求是应该不一样的。

至于告密的正当性,主要看他的身份。他应该是专职人员。历朝历代都有告密,但是是国家行为,应限定在一定范围之内。只有行使公权力的人才能干,公权力可以干不好的事,但不能跟整个社会的伦理相冲突。它可以有告密之权,但不能扩散到社会上,更不能鼓励告密。告密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即使要做,也要秘密地做。

现在的问题是告密已经扩散到社会上,从职业行为变成社会行为,这才是令人忧虑的。


《往事》提供,五柳村2009年5月28日收到